慶生會後的隔幾天,我轉述給醫生雷巴一家的事情,所幸他們也與我達成共識,明白地表示會拒絕與他們的一切接觸。
當日下午,我跟熾奈德菈一起提早離開股達,開車前往芭瑪家,與她談論雷巴事件以及跟仁三狄接觸過的事。

我把車開到芭瑪社區的小公園附近停著,並徒步走去目的地。這裡是老社區,放眼望去都是平樓,視野很好。
前往芭瑪家裡時,我在女兒牆上發現了一隻超胖的三花貓,在下午和煦的陽光下,牠慵懶地翻肚躺著,白色毛絨絨的肚子,任我隨意揉捏。
我露出微笑,看著牠剛剛睡醒,瞇著朦朧的貓眼的可愛模樣。因轉述而回憶起雷巴一家悲慘境遇的那點酸楚,好像也被治癒了一些。

芭瑪跟父母同住在一棟三層樓高的透天厝,她跟我是高中同學,因為未來不打算結婚,所以花了一筆錢把舊家重新裝潢了一遍,打算就這麼住到老。客廳的新裝潢很摩登,牆壁的一面擺了大型的黑色格狀櫃,裡面放的是父母出國旅遊帶回來的木偶或布偶收藏,他們每次都會買三隻,而代表芭瑪的那隻玩偶永遠都是個小孩形狀。

客廳正中央有個木矮桌,上面已經擺好了芭瑪事先準備好的資料,以便隨時做紀錄,而專門紀錄仁三狄的那一本黑色資料夾相比其他本都要厚了不少。矮桌腳下,鋪著柔軟的淺棕色羊毛地墊,讓坐在木桌邊沙發椅上的客人的雙腳不至於寒冷。

我跟熾奈德菈坐在環繞在桌邊的L型灰藍色沙發椅,等待芭瑪在不遠處的廚房準備茶時,我向她問起三花貓的名字。
「斯奈,妳不認得牠啦?牠就是『小朋友』呀!」芭瑪端著漂亮素雅的茶盤,緩緩從廚房走來。
「『小朋友』?那個是『小朋友』?我高中時跟妳餵過的那隻?現在已經變成這麼油膩的大叔了嗎?」我聽到熟悉的稱號,忽然連接上了記憶。小朋友應該是苗條又英俊的貓才對呀,難不成貓大也會十八變。
「對呀!小朋友很會社交,每天都去不同人家裡蹭吃蹭喝,就長成這副德性了。我覺得這名字好像有點不合時宜,所以現在我都改叫牠『大家長』。有時候大家長會在人家裡過夜,要找到牠還要碰點運氣呢!」芭瑪哈哈笑著,把茶盤端放到矮木桌上,她把基底素白用紫羅蘭花朵點綴的茶杯,連著杯盤,分別端給我跟熾奈德菈。

熾奈德菈摸了一下杯緣,便覺得太燙而縮回手。她把雙腿提到沙發椅上,用一手抱著。芭瑪舉起茶杯看著我,挺直著背脊,等著我開口。
我盡可能巨細彌遺地把跟雷巴一家接觸的細節告訴芭瑪,包括他們一家悲慘的身世,雷巴父親的企圖,還有我的決定。
「斯奈,我認為妳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到股達,看到能夠簽署和平協定的一絲曙光了。雖然對雷巴一家很抱歉,但我們也不能因為傳遞這樣的情報而功虧一簣啊!」芭瑪安慰我說,方才說到被雷巴一家邀請到全黑的地下室時,我看她緊張地把身前的針織背心抓出皺痕。
「甚至…….我不知道。斯奈,妳覺得雷巴這件事情,需不需要報告給璃琉將軍知道?」芭瑪緊緊掐住衣襬,似乎費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出來。
「想也知道不能說啊。這罪太重,革命軍會殺頭的。」我皺著眉頭提高聲量說著。她心裡應該也知道,一旦舉報此事會有什麼結果的。
「我是擔心那個大兒子,叫莫提對吧?情緒好像很大,會不會對妳狹怨報復?」芭瑪對我解釋她的疑慮。我低下頭,想著莫提看著我時那股無處宣洩的憤怒。此時,視線裡,映照著芭瑪臉龐的淡普洱茶,浮上來了一片茶葉,攪亂原本平靜的水平面。
「我不這麼認為,莫提是很善良的孩子,有次他來看腳的時候,還背著桔梗妹妹哄她呢。」熾奈德菈對芭瑪的提議有些生氣,她把原本放在沙發椅上的雙腿放下,雙手甚至挪到身體兩側,模仿起莫提揹著桔梗妹妹的動作。十二歲的桔梗妹妹常常來醫療站找醫生玩,因為小時候發高燒,變成了聾啞人,所以鎮上的小孩不願意跟她一起玩,是個十分孤獨的小女孩。
「芭瑪,這件事就先不說了吧。再怎麼說,有人監視我,他們也不會輕易再跟我接觸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置那家人於險境,我毅然回絕了她的提議。我聽見熾奈德菈用鼻子哼了一口氣,往後倒在沙發椅上,那杯茶還是沒有喝掉。芭瑪輕聲嘆了口氣並遲疑地點點頭,我知道她心裡是不贊同我的。意見相左的局面,讓客廳的氣氛有些凝結。
「斯奈,妳之後碰到璃琉的話,務必留意。如果當天監視妳的士兵有所失職,她可能會想套妳話,好知道妳當天離開會場後去哪裡了。」芭瑪對我提出警告。
「如果璃琉問起,我會跟她說我被幾個小孩邀請去住宅區陪玩。」芭瑪說的這點我也有想過。
「好主意!斯奈妳平常在醫療站時就會接觸到小孩,所以他們也認識妳。再加上,小孩子就算被問,他們的說詞也難以讓人全盤相信。」芭瑪露出一點自信地笑容說。被法庭上攻防經驗眾多的律師給認可,我頓時覺得安心許多,同時,也再次對芭瑪與生俱來的那種公正無私感到佩服。她不論在什麼爭論的場合下,總是能撇除心中的歧見,冷靜沈著地面對。

「那麼,熾奈德菈,每個醫生都看過雷巴一家嗎?」芭瑪轉向坐在我身邊的熾奈德菈提問道。等熾奈德菈開口時,她低頭,見到了一片浮起的茶葉,她從茶盤上取了小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撈起丟棄。
「莫提是我的病人,他來的時候弟弟雷巴會跟著。其他醫生就跟他們不熟了。不要緊,到時候他們出現的話,我會提醒其他醫生。」熾奈德菈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說,顯然還在生芭瑪的氣。
「不,保險起見,我還是把他們的形象畫下來吧,熾奈德菈妳可能也會有不在醫療站的時候。還有那個軍人父親,除了斯奈以外,沒有醫生見過,如果他跟你們接觸就糟了。」芭瑪邊說,邊起身繞過矮桌,走入客廳旁的一處門後去拿作圖工具。

「還真謹慎啊…….」熾奈德菈看著芭瑪背影以及她向後擺動的裙擺,語帶不悅地說出稱讚的話。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對芭瑪剛剛的提議感到不快,便伸手摸摸她的頭。
對此,熾奈德菈更加鬧起脾氣,雙手叉腰,對我笑她跟摸她,表達抗議。

天色漸暗,一股涼意從身後的窗戶飄落。我見熾奈德菈轉頭去看身後那飄起的白色窗簾,便伸手把芭瑪原先坐的那張沙發椅上的大抱枕取來,蓋在我倆的腿上。「是『大家長』呢!」熾奈德菈低頭看著抱枕,露出了些許笑容對我說。聽她一說,我才注意到,原來這是一隻三花貓造型的抱枕,身體長長地,還長著四條可愛的小短腿。我跟她輪流擺弄著其中兩條小腳玩。

芭瑪從房間取了素描筆,跟色鉛筆出來,並坐到矮木桌腳下的毯子上準備作畫。
繪製肖像畫是芭瑪的強項,憑藉短短的敘述,她便能短時間完成製圖,就算只是見過幾次的人,她也可以繪製出很接近的人像。
目前缺失照片的璃琉的通緝令上,就夾著芭瑪為她繪製的肖像畫,作為日後參考。
我跟熾奈德菈先從外觀開始描述起,
「莫提是長髮,綁著低馬尾,髮質看起來有點粗糙…….」我說。
「他的臉比較長,鼻翼比較挺,臉頰有點瘦。」熾奈德菈一邊說,一邊用手摸自己的五官。
「有戴眼鏡嗎?」如果遇到需要確認的細節,芭瑪會再反問我們。
「沒有。」熾奈德菈說,
「我只會畫到肩膀,但如果其他身體部位有特徵的話,還是告訴我,我用文字標注。莫提四肢健全嗎?身上有沒有疤或者胎記?」
「嗯,他動作靈活,還從大概一公尺高的地方跳下來。沒看到什麼明顯的傷疤。」我率先回應,
「啊,莫提那小子已經好全了嗎?」熾奈德菈略顯擔心地說,「他右腿脛骨被地雷炸傷,我幫他縫了非免拆的線,但那傢伙忽然就不回診了。所以我一直擔心縫線的傷口會不會發炎。」
「嗯,放心吧!莫提看起來活動都沒問題,肯定是好了。」我拍拍身邊的熾奈德菈說。

照著我跟熾奈德菈的敘述,莫提的肖像畫在短短幾分鐘內,便逐漸成形。
「好像啊。」熾奈德菈看到半成品時不禁讚嘆道。肖像畫是由素描筆繪製,眼睛的部分只勾勒了一個雛形,但還沒仔細繪製。
「接著來細修眼神,請兩位說明莫提這個人給你的感覺,不是客觀描述也沒關係。」芭瑪指示著我們倆個。

眼睛是靈魂之窗,觀賞人像畫或者攝影照片時,就算不看嘴巴甚至眉毛,只看眼眸就可以猜出人物的情緒。
回憶如同河水,匯入渠道,緩緩地帶著我流向莫提的心靈。我盯著莫提的畫,彷彿又再一次見到他。他抓住我手時,那股對我不諒解的怒氣,很快轉成他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或許是這樣的情緒,忽然勾起我對伍迪的回憶。他憎恨我將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那股眼神,對自己還必須活在這個讓他如此絕望的世界的憤怒,與莫提的如出一徹。

「莫提給我的感覺,外表很倔強,不會向人輕易表現出他內心的脆弱。可能是因為他父親是軍人,自然對他有所要求;也可能是因為弟弟雷巴還小,他想要盡可能不把這份悲傷傳染給弟弟。以他的年紀來說,似乎承受了太多生離死別。我不確定他們家的狀況,但莫提是奶奶帶大的,所以想必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歷經過母親的離開。」說話時,我不自覺低下頭,看著自己疲軟無力的雙手。

我也曾經和他們一樣的年紀,可那時的歲月很美好,有願意跟我一起堆石頭的兒時玩伴,也有每次我經過都要不停搖尾巴吠叫的看家犬,拉長背眨眨眼對我討要食物的大家長,還有無論何事都會聽我傾訴的好友。我的奶奶跟爺爺,隔壁澆花的鄰居,早餐店的老闆娘乃至學校裡的老師,都是一肩撐起我的世界的大人。很多大人在我小時候問過我,未來想當什麼,我已忘記那時的答案。但我現在很肯定,我想成為的人,是我身邊那樣義無反顧,保護著我的,溫柔的人。

「畫好了,請大家看看。」芭瑪的聲音將我喚回,她把畫轉向我跟熾奈德菈的方向。

我與畫中莫提的眼神相視,它看著我,心中已無波瀾,揣著絕望垂頭離去,遠走的身影我既搆不著,也摸不到。
熾奈德菈看畫的時間比我久一些,我知道透過那畫中的眼眸,她也想起了伍迪。她的柳眉緊蹙,眼匡都要紅潤起來。

接連把雷巴跟他父親的肖像畫完成後,我把肖像畫的成品拍下來,傳到我跟醫生們的群組上,供大家彼此提醒。
完成了肖像畫,芭瑪開始動手把桌上粗細不同的素描筆放回筆盒中,要將散落在桌上遠方的最後一枝,也是她最常使用的2B鉛筆時,她忽然語重心長地說:

「斯奈,熾奈德菈,妳們知道圍棋裡,有一個策略叫做『攻彼顧我』嗎?意思是行棋攻占對方領地時,也要考慮自身是否會陷入險境。我想澄清一點,我並不是不同情雷巴一家的處境,而是依據斯奈轉述,雷巴的父親考慮自己可能被捕,而將計算方式告訴了其他居民,因此,此事可能牽連多人,或許他們與你接觸一事,也會被其他人給知道。那些人會怎麼看待拒絕交易的我們,是量及我們因為考慮和平而拒絕協議?還是對革命軍諂媚奉承的叛國賊?就不得而之了。現在告發,才能保證我們全身而退。」

芭瑪將鉛筆歸位,並把裝著作畫工具的帆布袋背到肩上,轉身回到房間裡,丟下我和熾奈德菈面面相覷。雖然我們彼此臉上都短暫露出為難甚至猶豫的神色,但我很快放棄這股遲疑,我已下定決心要保護雷巴一家,此刻不需要多餘的猜忌。我伸手拍拍熾奈德菈的手,用眼神告訴她,我選擇相信她的判斷。

芭瑪走出房間後,為緩和點沈重的情緒,讓我跟熾奈德菈在客廳稍等,她去廚房準備些茶點過來。

一會,芭瑪就從廚房回來,把乘載了三顆銅鑼燒的淺色木製砧板端上,並與茶盤對齊擺好。
「請用。」
「謝謝。那個,我以為妳只是喜歡看畫,想不到妳也很會畫。」熾奈德菈彆扭地說出稱讚的話,然後很快伸手拿了一個銅鑼燒,配著剛才的茶,像倉鼠一樣急匆匆地塞進嘴裡。
逛畫展是我跟芭瑪在高中時期就會一起做的娛樂。熾奈德菈也受芭瑪之邀加入我們,不過她很挑主題,太抽象或風景畫類型的畫展會讓她哈欠連連。
「謝謝,小時候學過一點油畫跟水彩,但後來覺得用眼睛看輕鬆多了,所以就荒廢了。」芭瑪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們也跟著她笑起來。
「啊,斯奈,這顆是抹茶跟紅豆的綜合口味。」芭瑪看到我正要伸手拿茶點,便指了其中一顆顏色偏抹茶色的銅鑼燒說。看它充滿誘惑的色彩,我早有預感,但因為只有一顆,芭瑪跟我都喜歡吃抹茶口味,所以不好意思直接拿走。
「爸媽從國外寄回來時,我就吃很多了。」芭瑪似乎讀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跟我表示。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啦。」我開心地拿走那顆特別的銅鑼燒,咬了一口,淡淡地奶油香,抹茶的苦味與蜜漬紅豆的甜膩口味相得益彰,感覺很像某次跟芭瑪在千歲路的巷弄裡吃到的抹茶千層蛋糕的味道。奶奶以前都會做飯前禱告,我小時候會學她這麼做。但長大後身邊的朋友沒有類似習慣,也就漸漸忘掉了。但此時,我心裡對銅鑼燒做了一次謝飯禱告,感謝抹茶,讓我有無數次機會和芭瑪聚在一起。

「斯奈,妳剛說有兩件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們,第二件事是什麼?」她取了一顆紅豆餡銅鑼燒,坐到熾奈德菈旁的空位上,詢問我道。
「嗯,第二件事算個是好消息吧。事實上,我跟仁三狄在達達慶生會那天見面了。」我一面嚼著抹茶口味的銅鑼燒,一面露出幸福地笑容說。
在兩人驚訝地眼神中,我把慶生會後續發生的戒指事件告訴了芭瑪跟熾奈德菈。
「總之,我跟仁三狄應該,算是,和好了喔!」說到故事結尾,我忽然有些心虛。
雖然最一開始跟他道歉把他誤會為兇手,但最後又用同樣的理由,把他罵了回來,不知道他對此會不會懷恨在心?
由於當時醫生們已經到場,仁三狄對了我說句晚安,便離開了,我心裡有點惋惜沒機會和他聊到更多關於黑崎的事情。
「斯奈!妳居然沒跟我說掉了婚戒,妳開口的話,我那天就過去幫妳找了。」熾奈德菈感到受傷,怨懟地對我說。
「這結局不是很好嗎?」芭瑪笑笑地安慰熾奈德菈。聽完整件事,芭瑪從木桌下的空間拿出並翻開紀錄著仁三狄的那本資料夾,著手寫出一個簡述版本,敘述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看到掉戒指的糗事被永久收錄進去公司的紀錄,我忽然覺得有點羞恥。

「這個貝絲是怎麼樣的人呢?」芭瑪反覆查看剛剛寫的紀錄,一邊用原子筆的筆蓋指著貝絲的名字,一邊向我跟熾奈德菈提問。「准尉以軍官階級來說,並不是很大的官階,但她卻敢為此挑戰軍規,想必是仗著跟仁三狄的交情。」同時,她忙碌地拿起另一本資料夾,這本資料比較雜,是記載非將領階級的軍人相關資訊。我看到她拿出一頁標題寫著『貝絲』的活頁紙,上面記錄的唯一一條資訊來自排舞老師:「天生的舞后!」對此,我忍不住會心一笑。

我跟芭瑪都轉頭看向了熾奈德菈,因為她跟貝絲一起排舞準備達達的慶生會,應該會知道更多資訊。
「嗯…….她很會跳,還會指導大家動作。連男生的舞她都會。」熾奈德菈不善社交,比較慢熟,所以可能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內容。
「喔,還有,她跟蘿拉她們沒那麼熟。」熾奈德菈思考一下子後又再補充了一些。
「因為只有貝絲不是軍妓吧?」因熾奈德菈的話,我同時回想起仁三狄當時還碎唸貝絲作為准尉,沒有好好做一等卒該有的工作,不禁讓我覺得有點好笑。
芭瑪歪著頭思考了一下,便問:「對耶,為什麼會挑上貝絲呀?雖然官階不高,但她也還是個初階軍官,需要負責帶兵操演,如果說軍妓本來就負責娛樂軍人就算了,至少工作內容還有點同質性。」
「欸,會不會就是這個呀?『天生的舞后』?」我笑著指了指文件上的敘述說,那天看了貝絲表演兩次,真是享受。
「璃琉是跟我說,這幾個女生都是壽星達達喜歡的,所以讓她們上來表演。」我認真回覆道。
「這倒是真的,貝絲長得很漂亮,妥妥就是那些臭直男的菜。達達也饞她饞得不行,雖然還是最愛蘿拉啦。」熾奈德菈回應我的話。
「哦~原來是這樣呀。也是,璃琉常常會來醫護站關心看診狀況,對男醫生們的喜好肯定也瞭若指掌。」芭瑪說,
想來,璃琉一定很看重義診服務跟醫生們,甚至不惜把作為軍官的貝絲調來為達達慶生,之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她們兩個!

「我們再想想還有什麼環節可能會出錯吧。」芭瑪總是很謹慎。我們沈默了一下,各自思考著那天各個細節。
片段的畫面從我腦海中如老電影般,一幀一幀地閃過。沈穩的老軍人,眼神透亮的雷巴,漆黑的地下室,橙色的菠蘿麵包,莫提,伍迪。熠熠生輝的金髮女孩貝絲,在月光中的仁三狄,丟失的戒指跟基索羅。

「啊!我的戒指上有基索羅的名字啊!」我忽然想到一件讓我背脊發涼的事情,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看見了嗎?」芭瑪緊張地問,她跟熾奈德菈都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抓著頭皮懊悔地說,「我當初!怎麼會讓仁三狄去幫我找戒指!我這笨蛋!」
「斯奈,冷靜點,貧民窟人雖然也會交換婚戒之類的信物,但一切從簡,沒有客製化雋刻對方名字的習俗。」芭瑪對我說。
「不對!仁三狄知道『說同一句話,就要彈額頭許願』的事情!」我慌張地說,這段因為有點愚蠢跟冗長,所以剛剛講述時我把它省略了。
「啊??」熾奈德菈跟芭瑪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熾奈德菈還沒反應過來,芭瑪就快速地又用力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呀!」熾奈德菈還尖叫著喊疼,芭瑪就馬上雙手合十許願:「仁三狄沒有看見戒指上的名字!仁三狄沒有看見戒指上的名字!」
「就是剛剛那樣!我們說了同一句話,仁三狄反應過來,還彈到我額頭了。」我激動地指著我的額頭說,
「這畫面太詭異了吧?」芭瑪吐槽道,
「他跟我說他前妻職業是刺青師,所以有機會接觸都市人,才知道這個遊戲的。」我說,
「這麼說,他可能會認為戒指上那是個有意義的人名囉。」芭瑪一邊確認,一邊坐下來把我剛剛漏說的『前妻是刺青師』的資訊記錄下來。她再次翻動黑色資料夾時,我邊大力點頭,邊瞥見通緝令上對仁三狄外觀的描述中,發現原來有一條寫著「背部有刺青」。

「斯奈,你記得他的左手有婚戒嗎?」熾奈德菈也跟著坐回沙發上,指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對我問道。「貧民窟人重視傳宗接代,如果有小孩之前,伴侶過世的話,婚戒必須一起入棺,祝福另一方早日遠離哀痛,尋找下一任伴侶。如果育有子女,就必須戴在手上以示對伴侶忠誠。都市人的話,不論有小孩與否,找到下一任而且結婚前都會戴著,沒錯吧?」
「摁沒錯喔,原來貧民窟人還有這種習俗?」芭瑪驚訝道,「意外地有點浪漫?」
「沒有,他沒戴婚戒。」我邊坐回椅子上,邊仔細回想一下,他把備用手電筒交給我時,因為右手還拿著另一隻,所以伸出的是左手,他的無名指上確實沒有戒指。
「仁三狄沒有子女,所以他是遵循貧民窟人的規範,那他應該不知道戒指上的意思才對。」熾奈德菈對我解釋。
「但他也可能之後接觸到這個訊息,沒錯吧?」芭瑪指出熾奈德菈的邏輯漏洞說,
「也是…….」熾奈德菈洩了一口氣,剛剛挺直的腰倒回了沙發椅背裡。
「空想也不是辦法,仁三狄的反應如何?他在那之後有沒有刺探妳?詢問妳的家庭成員?」芭瑪追問我。
「因為璃琉還在出差,我最近都沒機會遇到仁三狄。」我皺著眉頭,由衷地對我惹出來的一連串事件感到懊惱。
「對,斯奈,除此之外,妳要小心璃琉也可能代替仁三狄探刺妳。相較仁三狄,她與妳的相處機會更多,關係也更密切。資訊從她手上洩露出去的危險更高!」芭瑪連珠炮四地提出各種警告後,頹然洩了一大口氣,整個人趴臥在桌上,用悶鍋一般抑鬱的聲音說:
「我們也只能等仁三狄或璃琉有沒有更新的動作了。」
一聽到律師宣判我死刑,我從椅子上向前,跪倒在地墊上,躺地不起。耳邊還傳來熾奈德菈毫無良心地嘲笑我的笑聲。

眼看時間也到了晚上六點多,我打電話把老公請來芭瑪家一起用餐。
等待人員到齊時,芭瑪跟熾奈德菈在我身後,拿著同一部手機,討論著要叫哪一間外送。
我則椅在窗邊,看著那枚失而復得、晶瑩剔透的婚戒出了神——老公以前在礦區工作時,挖的就是鑽礦。

基索羅送我的這顆碎鑽原石,就出產自他的家鄉,看得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找了挖掘年份早於內戰的鑽石,以免受到我這道德魔人批評。
哎唷,老公怎麼那麼可愛!道德魔人再機車,也不會因為這樣退訂婚戒的啦,我們只是愛嘴砲而已。
我模仿呼喚神燈精靈那樣,搓了搓鑽戒邊緣,對著空氣在內心甜滋滋地喊著,老公、老公,快出現。
夕陽餘暉的照射下,鑽石反射的光芒好像還真的旋轉了一下。

下一秒,那顆鑽戒的背後,基索羅真的就騎著我的藍色淑女單車抵達了!

「老公!」我嗲聲地喊著他,雀躍地從沙發椅上爬起,擠著跟芭瑪、熾奈德菈一同出門去迎接他。
「老婆~」基索羅衝著我露出像一隻大狗狗一樣的天使笑容,順手把熟女單車停靠柱踢好。

一走近,我們就發現淑女車的籃子裡,竟然載著一團毛茸茸的巨型麻糬,看上去是花生、芝麻粉灑在白麻糬上的綜合口味。是一隻三花貓!
「大家長!」芭瑪欣喜萬分,我看到她整個人在原地上下跳動起來,白色的長裙像水母游泳一樣飄動。
「我剛剛在牆邊看到牠,我問牠要不要吃大餐,牠就跳進籃子裡了。」基索羅嘿嘿笑著說,伸手搓揉大家長剛剛抬起的貓頭,大家長舒服地閉起眼睛。
芭瑪兩隻手舉在胸口前,慌張又開心地四處張望,然後似乎想到什麼一溜煙地轉身跑回了家裡。我跟熾奈德菈看她深怕大家長下一秒就跑掉的樣子,不禁呵呵笑著。
熾奈德菈跟著走回屋內,不一會,便把芭瑪煮好的溫開水壺,拿出來放在穿鞋櫃上。等芭瑪急匆匆地帶著貓罐頭跑出來後,熾奈德菈便跟芭瑪一起協力,把開水跟罐頭肉都盛滿到白色的美耐皿碗裡。
「喵~」大家長一聞到肉的香味,便饞地不停喵喵叫。基索羅趕忙把牠從車籃中抱下來,但還沒落地,大家長就掙扎地跳出基索羅懷裡,衝刺到碗盆前,開始狼吞虎嚥。
「大家長要吃多一點喔。」芭瑪摸著牠,眼神裡充滿疼愛地說。
「芭瑪,妳那麼喜歡大家長,應該把牠養在家裡的。雖然社區有限速,但對貓咪來說還是有點危險。如果哪天大家長忽然失蹤了,妳會很擔心的吧?」雖然家裡沒有養過寵物,但我還是盡責地傳遞身邊愛貓人士灌輸給我的觀念。
「牠不肯呀,大家長有牠自己的想法,牠喜歡在野外追老鼠、撲蝴蝶。就像養育孩子一樣,喜歡牠,就不能強迫牠變成妳希望的樣子。雖然偶爾會擔心,但我能做的也只有珍惜每一刻見到牠的時間。有時候,只要單純聽到鄰居談到有關牠的消息,我就會開心一整天呢!」
此時,芭瑪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看起來是一則文字訊息。
芭瑪拿起手機,怔怔地對著我說:「斯奈,前陣子招募醫生的時候,公司不是收到一筆大額、要求匿名的捐款嗎?我請財政長去調了匯款資訊,捐款的戶名是『伍迪・貝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