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車邊緣的木板摸起來非常冰涼,濕熱的空氣下簡直是像沙漠裡的一片沙洲。
伍迪一手掛在礦車車廂外,下巴靠在礦車邊緣上,他感到身體逐漸降溫,但頭腦卻還是熱暈暈的,他視線可及的位置,有一個禁止標誌,禁止圈圈內畫了一個滑稽,狀似跳舞的火柴人。意思是礦車行駛時不能將手腳伸出外面,否則會跟那火柴人一樣,跌出車外,暴斃在地上。
伍迪莫名被那個平凡無奇的號誌逗樂,甚至開始盤算著死前怎麼擺成這個姿勢壯烈犧牲。他剛剛因為礦人副作用而吐了兩次,距離可以擺這個POSE的時間大概也不遠了。
伍迪感到左邊的鬢角,被一旁的鷹給撥到耳後,大概是看到自己要吐了,所以幫他撥開頭髮,以免被衝出的嘔吐物給波及吧?根本沒必要,這頭髮可聰明的咧,自己就會趨吉避凶的。而且你關心我頭髮做啥,不關心我人嗎?但伍迪實在是疲倦地不想再發出任何聲音糾正跟抱怨了。
伍迪的背後,傳來西頓用力吸了吸剛剛大哭過的鼻子的聲音,他小聲地說著。
「鷹,伍迪會不會被關去那個啊?」
感覺有什麼災難要降臨,伍迪忍著不適感,用雙手支撐著礦車木板,把如載滿煤礦、沈甸甸的身體,緩慢地翻轉向西頓。西頓現在抱著雙腿,下巴靠在膝蓋上,在礦車的角落裡縮成一團。
「那可不行!我會跟村長說,伍迪是為了幫我們,才用礦能的!」伍迪右手邊的鷹,臉色刷地一聲慘白,語氣急促地說著。
「你說關去哪裡?」伍迪皺起眉頭,此時礦坑口吹來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冷空氣,讓伍迪不得不調整坐姿,離開礦車的冰冷木板,好保留僅存的體溫。
「就那個……. 我媽都警告我說,如果變成礦人,絕對不可以亂使用礦能,否則會被革命軍人帶走,關去『屠殺房』。」西頓用帶了鼻音的聲音說起。正式說出屠殺房的地名時,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伍迪不自覺也吞了一口口水,惡名昭彰的『屠殺房』,是革命軍關押軍俘的地方,必要時,會讓軍團裡的礦人會到裡面處死戰俘好緩解副作用,因而得名。
可若真能去到那,那這身副作用就有救了。伍迪感到如釋重負,深吐了一口氣。然而一放鬆,頭又立刻痛起來,一股疲倦感干擾著他的思緒,但有一個詞語,在腦海中屹立不搖地浮現,這詞還沒有被所有生理困難給擊倒,如晨鐘暮鼓,敲響著危機襲來的警鈴。那便是剛剛西頓提到的革命軍。伍迪伸出被礦石砸出一大片瘀青的左手,捏住自己的眉頭,盡可能提振精神來組織言語。
「西頓、鷹,能不能不要把我是水礦人的事情說出去?」
「欸?」西頓跟鷹都發出困惑的聲音。伍迪張嘴正要解釋,一陣反胃感卻倏然湧上,他立刻轉身,探頭出去,忿忿地等待胃袋反應。
伍迪感受到西頓在他背後探頭探腦,想查看他的狀況。鷹把手掌搭到自己背上,順著脊椎拍撫著,他的手掌帶來了木板沒有的溫暖。
「伍迪不想成為礦人。」伍迪聽見鷹跟西頓解釋的聲音,「也不想去打戰,所以他應該想低調一點吧。」
伍迪虛弱地點點頭。
「怎麼這樣⋯⋯」西頓在他身後,用不解的語氣說著,「伍迪如果能加入革命軍,絕對能幫上大忙。你那麼聰明,礦能又⋯⋯」西頓還沒說完,伍迪就繃緊全身,僵直著脖頸,吐了第三次。鷹的手掌拍擊自己的背,幫助他把胃酸給吐出來。
「哇!」西頓在他身後慌張地大叫。感到再吐下去,他的胃恐怕就要順著食道爬出來了,伍迪退回車內,並用額頭抵著礦車邊緣。他用雙眼瞪視著木製礦車裡板材之間的縫隙,只因那是唯一會變化的景色,得使自己保持意志。
「如果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我的礦能是讓頭髮飄起來。我跟很多人都是這樣說的。」伍迪腦袋遲鈍而且隨時會停機似地運轉著⋯⋯思考著,除了鷹跟西頓之外,還有對誰展示跟說出了自己的能力。一定還有其他人,但伍迪想不起來了。
「好啦!伍迪,我知道了!你別再說話了。」西頓在背後緊張地喊著。聽到西頓這忠實的革命軍迷的承諾,伍迪緊繃的神經才稍微緩解。在黑暗的隧道裡,思緒如岩壁上的流水般,恣意地流逝到身體四周。
放任掉了線的軀殼隨著那條坑坑疤疤的鐵道擺動,在燠熱、氧氣低迷的礦坑深處,睡意終於佔領了他那轟隆作響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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