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溯水回到家楓村的當晚,伍迪感到特別疲累,但躺在床上時,滿腦子都被復仇計畫給佔滿,他失眠了好一陣子,最後果斷回到餐桌上,列完一份軍用品清單才安穩地睡下。

隔天一早,伍迪從床上清醒,關掉鷹放在床頭的鬧鐘,取走燃煤燈,下樓開始煮早餐。

看著粘著番茄籽、滑溜溜的通心粉,逐漸填滿了眼下的白色深盤,伍迪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實感。這是他進貧民窟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做早餐給朋友吃,不知道鷹會不會喜歡?

正想到他時,本尊就從樓上傳來一陣急急忙忙下樓的聲音。這個時間點,他肯定以為自己要遲到了,一想到鷹那頭亂糟糟的頭髮、配上一張驚慌的臉孔,伍迪就壞心眼地笑出聲來,並決定再給鷹一個驚喜。

伍迪端起盤子、踮起腳尖,來到廚房門口旁的死角躲好。

鷹剛從廚房外探出一顆頭,伍迪就端著通心粉衝到他眼前。

「嗨咿。」伍迪大聲說。

「嗚哇!」鷹大叫一聲,倒退幾步,剛睡醒時的一頭亂髮散落到他的鼻樑上。他不知所措地轉動眼珠子,想搞懂這一切。伍迪感到十分滿足,再往鷹身邊靠近了些,讓他能看到他剛剛做好、熱騰騰的早餐。

「我⋯⋯我的鬧鐘呢?」鷹頻繁地眨了好幾次眼,好像誤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被我關掉啦,這樣你可以睡久一點。去洗洗臉吧!」

說完,伍迪便端著盤子往餐廳走去,邊走邊為惡作劇成功而仰頭哈哈大笑。

 

擺放餐具時,身後傳來浴室門把轉動的聲音,接著是拍打褲子的聲音。鷹這髒鬼又用褲子擦手了。

對於光聽聲音、就能猜出鷹的動作,伍迪感到一股莫名的優越感,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伍迪回到椅子上,看著鷹一面揮舞著雙手,一面哇哇哇地怪叫著跑過來。

伍迪假裝舀了一匙通心粉,眼神卻緊緊跟著鷹,看他把湯匙裡的通心粉送入嘴裡,緩慢地咀嚼一陣後,鷹雙眼朦朧地躺臥到椅背上,「嗯~~」地仰天長嘆一聲。伍迪開心地呵呵笑起來,拿起餐具時,手指興奮地不停顫抖,讓他不得不把十指交握,讓它們互相消耗過剩的精力。

「這咋弄地啊?」鷹睜著閃亮的雙眼問,一抬頭注意到伍迪緊迫盯人的視線後,一臉莫名其妙:「快吃啊?」

伍迪也不藏了,笑著搖搖頭,乾脆地捧著臉,肆無忌憚地做生態觀察。

鷹誇張地垂下嘴角擺出恐懼的表情,還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伍迪仍然堅定地看著鷹,發出嗤嗤地傻笑聲。

「討厭!」鷹提高音調尖聲抗議,逗地伍迪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等伍迪再抬頭看向鷹時,鷹已經把湯匙湊到他眼前,張著嘴說:

「啊~~」

「啊~~拇。」伍迪吃了一口,番茄和小麥的香味在他嘴裡擴散,抵不過食物的誘惑,伍迪總算把身體擺正,好好用餐。

伍迪靜靜聽著鷹聊起他爸曾經做了什麼好料給他吃的往事。鷹還指了指伍迪的位子,表示他父親以前就坐這個位子,而他則依偎在爸爸旁邊,偶爾會吵著要爬到爸爸的腿上。伍迪一面聽,一面看向右手邊空下來的椅子,想像年幼的鷹坐在那上面望著他,憨憨地流著口水、嗷嗷待哺的模樣,發自內心露出看到叼叼時才有的寵溺笑容。

 

鷹貪婪地看著前方只剩下薄薄一層番茄醬汁的盤子,舉起水杯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餘光裡的伍迪有些躁動不安,他頻繁地調整坐姿,接著從餐具籃下方,抽出一張紙,轉成鷹的方向後,緩緩推到他眼前。

「你一個早上到底可以做多少事啊?」鷹搖搖頭,笑著說道,並將眼前寫滿軍用品的清單拿起。

「這是昨晚寫的。我想要估算總價,但我對軍用品的價目不熟,想請你幫忙。」伍迪說。兩隻手戰戰兢兢地擺放到桌子下方的膝蓋上。

「問西頓吧,他可是咱們村裡出了名的軍火專家。以前軍訓課教官示範教學時,遇到雙給彈,就是他上去排除的,帥到一個不行,他那禮拜走在路上,大家都得讓道的。」

鷹說完便縮起脖子,模仿西頓矮不隆咚的個頭,接著背著手,翹起鼻子,桌子下方的腳也自動轉成了外八的姿勢,模擬希頓趾高氣揚地走在學校走廊的模樣。

伍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雙給彈是什麼?」他提手掩嘴笑著問道。

「就是彈匣壞了,讓兩個子彈同時進去槍管裡,這種排除是最麻煩的。」鷹邊說邊繼續往清單下方看去——上面出現了一個不尋常的項目。

「我看你還要買車啊?你哪這麼多錢可用,不考慮借用公務車嗎?之前不是說要找你們家當時逃亡的路線嗎,用那個藉口如何?」

開源節流啊,大少爺。我們啥時逮到礦石獵人還沒個譜,要真破產了不得拿著十字鎬敲礦石獵人?

「不妥,公務車是革命軍的資產,毀損的頻率太高,會被調查的。」伍迪說。

「調查就調查啊,怎麼說我們也是幫忙抓捕礦石獵人,這理由正當到不行吧?」鷹皺起眉頭說。

「抓礦石獵人逞英雄嗎?怎麼可能正當?你想想,革命軍把懸賞獎金設置地那麼少,逮捕礦石獵人效率又低,可見他們不打算浪費太多資源去抓礦石獵人。我們如果擅自使用他們的資源這麼做了,你覺得會被大力讚賞還是禁止?」伍迪說。

「蛤,好吧⋯⋯」鷹嘟囔著,身體斜斜地靠著左手,勉為其難地順著伍迪的思路,回想著昨天和革命軍人互動時,有沒有任何可能會讓復仇計畫曝光的事件發生。

恩,他在車上發抖,革命軍人出現了,給他毯子,他又把毯子給了在後車廂裡瑟瑟發抖的可憐蟲,接著他們到了溯水,一群軍人把他們抓到的礦石獵人給帶去屠殺房了,然後⋯⋯

鷹從桌上彈起,嚇地把背脊挺得老直,大聲說:

「不對啊,光是把抓到的礦石獵人送去屠殺房就會留下筆錄了耶?還是說,你不打算把人丟進屠殺房了?得不到你殺親仇人的情報,就直接就地處決?」

這下完了,別說革命軍了,光帝昂大哥那關就過不了了。啊啊——天啊,雖然決定攪和進來前,就料想到伍迪和革命軍會有利益衝突了,但一聽到伍迪說逮捕名單上沒有他的殺親仇人時,鷹就把這擔憂給忘得一乾二凈了,哪知道這件事就跟壁癌一樣,時不時從你熟悉的轉角冒出頭來跟你Say Hi。

此時,伍迪用鼻子輕嘆了一口氣。

鷹的精神立刻重新匯聚到他身上,調整了下坐姿,等候伍迪發話:

「確實,在革命軍帳簿上留下越多痕跡,潛在的風險越大⋯⋯但我認為把礦石獵人送去屠殺房還是有必要的。」

鷹鬆了一大口氣,差點就要滑到座椅下,高舉雙手感謝天公伯保庇。伍迪繼續說:

「雖然我可以親自問出我需要的資訊,但那些礦石獵人肯定還在貧民窟犯下了其他罪行⋯⋯革命軍政府掌握了貧民窟發生的刑事案件的細節,交給他們審理,才有辦法還給受害者一個清白。我不能因為我的復仇計畫,讓別人永遠活在無窮無盡的等待跟罪惡感裡。」

聽到這裡,鷹已經把雙手擠壓到臉頰兩側,嘴巴張地開開的:

「我的天啊,我有聽錯嗎?那個在車上吵著要宰了礦石獵人的傢伙,現在說要好好把人送去屠殺房?」

伍迪聽罷鼻翼捲了起來,嘴巴噘地高高的。

「我根本沒說要對他怎樣,我只是要問他問題而已。你跟帝昂大哥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不不不,你當時一臉就寫著,『要是這傢伙答不出來,老子要把他砍得奄奄一息,讓他痛不欲生,最好活不過今天』。我嚇地不敢吭聲,好險帝昂大哥先開口了。」鷹邊說邊在自己脖子前用大拇指划了一下。

伍迪眉毛挑高,撇了撇嘴,匆忙挪開視線,把雙手收回手臂裡,靠在椅背上說道:

「我就問幾句話,他不知道的話,我就把人丟進屠殺房,我保證除了我的仇敵外,我都會尊重司法程序。這樣總行了吧?」

「行,當然行。伍迪,真男人,Respect(尊敬)。」鷹笑笑地握拳拍拍自己胸脯表示敬意。

伍迪瞪了他一眼,繼續補充道:

「雖然押送犯人會留下紀錄,但這和借用公務車在本質上是不一樣的⋯⋯」

了結了跟革命軍衝突的可能性,鷹便舒心地繼續享用這頓美好的早餐。還是都市人懂得享受,有一堆時間搞這麼複雜的料理。現在盤底還剩下薄薄一層,鷹側著臉,把嘴張到最大,露出牙齒上方的牙肉,伸長舌頭,像頭馬一樣,把盤子徹底舔乾淨。

「⋯⋯我們不僅沒消耗他們的資源,還幫助革命軍完成逮捕礦石獵人的雜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一件,還不至於⋯⋯喂,你有在聽嗎?」

「噠噠噠⋯⋯反正被問起,就說我們想入伍前立點功,到軍隊裡炫耀⋯⋯#$^#$。」鷹說完奮力將兩手高舉,旋轉著盤子,把剩下的醬汁全部用舌頭刮下來。

「我希望到時他們問你時,你也可以回答地這麼從容。我覺得這件事風險最大的部分就是你,讓你撒個小謊還會破功,駑鈍到極點。」伍迪撂下一句話,就氣呼呼地端著盤子往廚房去了。

 

用完早飯,伍迪戴好礦工帽,和鷹一起前往礦區。他們在用咕咾石鋪設的街區轉角,遇到一身軍裝的西頓,他原本的一頭稻草似的亂髮,被梳理整齊,剪成了馬桶蓋的造型,整個人垂頭喪氣地像一株快枯死的香菇。伍迪和鷹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心翼翼地走到西頓身邊。

「值星官鷹報告,應到2人,實到2人,報告完畢,恭請訓話!」鷹用朝氣蓬勃的聲音喊道。

西頓還是用光滑又漆黑的頭頂對著他們,只是皺起抬頭紋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垂著肩膀轉過身,面向礦區。只是髮型土了點,沒必要消沈成這樣吧,伍迪憋著笑意,轉頭看了一眼鷹。

「兄弟啊,發生了啥事啊?」結果鷹也在憋笑。

「吼,昨天我媽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硬要給我剪頭髮⋯⋯」西頓用手悶著臉說。

「噗~」鷹憋笑的聲音越來越勉強,他伸手去把西頓的手挪開,看到他一張圓鼓鼓的臭臉,配上西瓜皮瀏海,伍迪和鷹當場蹲在地上爆笑一頓。

西頓滿臉漲紅,嘴猶豫地扭曲成一個曲線,看著就是想說什麼話來反駁他們,卻在說出口前吞了回去。鷹見狀一把攬過西頓的肩膀: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至少我還有媽媽給我剪頭髮,哪像你們⋯⋯』啊?哈?」

鷹一把把西頓推開,站到伍迪身邊,指著西頓吼道:「給我打!」西頓一臉驚嚇,猛搖頭。

伍迪立刻上前用膝蓋踹著西頓的背。西頓哀哀叫著,抱著頭四處逃竄,看來腿傷完全好了。

「對了,西頓,咱道上的老大有事找你商量。」鷹邊說邊上前一把扣住西頓的脖子,把他押倒伍迪眼前。

伍迪一聽馬上跟著演起來,他彎著腰,掐著西頓的下巴肉,放輕音調說道:

「我最近想買槍,缺個人替我打探一下市價。你會好好辦吧?這事很容易出人命的,要是讓我買貴了一塊錢,那老闆就沒命了。」

「摳爆。」鷹發出憋笑的聲音吐槽道。

「蛤啊?你要去打獵喔?買三八式步槍便宜⋯⋯」西頓有氣無力地說。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種愛買便宜貨的老大嗎?啊?」伍迪用力捏了捏西頓的下巴肉吼道,觸感鬆鬆軟軟,極好。

「不是不是,咯咯咯⋯⋯」西頓縮起下巴,邊笑邊扭。

「老大的意思是,讓你下午到我家裡,幫他估算槍枝還有其他軍備品的價格,蠢貨!」鷹說。

「沒錯。」伍迪說完,學著電影裡的不良少年那樣,拍拍西頓的腮幫子。

「等一下啦,白癡哦!我今天不行啦,我媽昨天逼我請假,我已經失去了整整12個小時變成礦人的機會了好嗎!」西頓邊說邊從鷹手臂下逃出來,扭頭對著他們悲憤地吼道。伍迪聽罷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好吧。」鷹聳聳肩,然後轉頭看向伍迪說:「只能改天囉。」伍迪苦笑著點點頭。

「啊對了,伍迪,你那被礦石獵人弄到的傷口,要不要緊?今天需要把你排去充電站嗎?」同樣的問題,鷹昨天晚班時,已經問過一次了。

「蛤蛤蛤?什麼?什麼礦石獵人?伍迪你受傷了?」

已經往前走的西頓猛地回神,倒退著走到伍迪旁邊,盯著伍迪包著紗布的手肘看。

「對啊,哎,說來話長啦。不能聊了,上班要遲到了。」伍迪說完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西頓殷切的雙眼緊追在後。伍迪見他過來,開始越走越快,一旁的鷹拍了下他的背,兩個人有默契地一起跑了起來。

「欸,真的假的啦?話不要講一半啦!」後方的西頓策動著短短的腿,追在他們後面叫著。

 

西頓最終仍敵不過他們對抗礦石獵人精彩故事的誘惑。中午下班後,他們重新聚到了鷹家。伍迪先回家洗了個冷水澡,因此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才抵達鷹的家裡。進門時,鷹和西頓對坐在餐桌上,西頓激動地用雙手輪流敲打桌面,像個猴子一般亂叫。

伍迪坐到西頓旁邊,把桌上西頓帶來招待他們的鐵茶壺拖過來,幫西頓和鷹的空杯子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西頓聽完故事後,整個人像顆洩了氣的籃球,癱坐在椅子上,回過神來又忽然雙腿蹬地,一躍而起,任憑椅子砰地一聲摔到地板上。西頓如同被石化一般,維持站立姿勢一段時間後,又轉身飛撲到地上一陣哭嚎跟打滾。

「這麼好玩的都不找我!嗚嗚嗚⋯⋯你們算什麼朋友⋯⋯」

西頓以頭為圓心,屁股翹地高高的,雙腿在地上跑出一個圓形。那動作太過滑稽,伍迪和鷹笑地上氣不接下氣。等西頓玩累,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伍迪幫他把椅子扶起來,好心地服侍他坐好,西頓站都站不穩,嘴裡還是嚷著:

「叛徒!」

「西頓,我跟你說,我們打算去找那個從我們手中逃掉的礦石獵人,到時候肯定還有一戰,我需要你的幫忙。」伍迪安撫他說。西頓眼前一亮,瞬間氣消了,睜大渙散的雙眼,暈頭轉向地問:

「真的嗎?」

伍迪用力點點頭,並抬眼和鷹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們打算用這些東西,組織一隻小型軍隊,把礦石獵人通通搗出老巢,關進屠殺房裡。」鷹拿出壓在餐具籃下方的軍用品清單,遞給西頓。

「歐買尬~」西頓一邊拍拍自己暈乎乎的腦袋,一邊接下清單問道:「像超級英雄那樣?酷斃了!」

「我要藉此問出殺死我父母的礦石獵人在哪,這是最快的方法。當然,這件事可能會牽涉使用到礦能,所以我只告訴我們巡邏隊裡的人。」伍迪補充道。

「太帥啦~伍迪!」西頓沈浸在能參與戰鬥的喜悅中,根本什麼都沒多想就答應了。

他低頭看著伍迪羅列的清單,左右調整了下坐姿,伸手將他身上一襲綠色軍裝的領口整理整齊,像毛筆大師要題字那樣,捲起右手的袖口,把掌心向上一攤。鷹拿來一支鋼筆,低著頭,用雙手端放在他小小的掌心上,西頓緩慢而優雅把那枝筆握牢,然後用筆尖指著每一個軍用品項目,開始逐項檢視。

「你要買車喔?」西頓指著清單的筆停了下來,問了和鷹一模一樣的問題,伍迪把今天早上和鷹解釋的理由再說了一次。西頓聽完很快就接受了,但是想了想又說:

「不如買重型機車吧?車輛造價太高,維修費用也很恐怖,而且子彈打穿車子外殼就跟打穿這張紙一樣簡單,根本就是大型垃圾。」西頓邊說邊拎起清單,啪地一聲,用手指頭彈了一下那張紙。

鷹一聽馬上眼前一亮,像隻寵物狗一樣咧嘴哈哈地吐氣,期盼地看著伍迪。

伍迪伸出一隻手,擋住他熱切的視線,提出異議:

「買車子的話,可以在車尾加裝厚達十釐米的鋼板,達到防彈的效果。」伍迪想起今早工作時,帝昂那包裹了層層紗布的左耳,還是有點不安。買車縱然會花比較多錢,但能提供一定程度的防護。他們家那天逃來家楓村時用的車子,就有做這個修改。

「你非要這麼幹的話,重機後面綁塊鋼板也成的。而且我老實跟你說,把普通車子當堡壘這想法很蠢,又不是全方位可以防禦敵人的戰車,敵人是活的,他看你打不穿,改丟手雷你一樣完蛋。」西頓把一手豎起當做鋼板,另一隻手握拳當成手雷越過那手,然後用嘴配上爆炸聲。

確實,如果敵方投擲手雷,車頂就變成了阻礙他視覺,導致他無法使用礦能冰凍炸藥的來源了。

「好吧⋯⋯所以你建議把車輛視為單純提供機動力的工具,買重機就好對吧?」伍迪摸摸鼻子說。

「沒錯。喔天啊,我居然要解釋這麼簡單的道理。」西頓一邊抱怨,一邊把車輛的品項改成重機兩台,並在旁邊寫上重機的價格。鷹看著西頓把重機兩個字寫上去,樂地趴在桌上,雙手以類似游泳的姿勢,輪番畫著大圓,撫摸起桌面,伍迪難以理解這是要表達什麼。

西頓把清單翻面後發現是空白的,嘴裡一邊唸著:「想死也不是這樣吧⋯⋯」一邊俐落地在清單上,加上更多軍備品和醫療備品。看著他光滑有亮澤的黑色髮絲,伍迪想到了某件事:

「西頓,你能不能寫上你知道所有的槍械的名稱?」

「喔⋯⋯可以啊,但我可知道不少喔,你要全買齊啊?」西頓頭也不轉地問道。

「不用,用借的也行,我要認識每種槍的彈匣構造,這樣關鍵時就可以凍結敵方的子彈。」伍迪話音剛落,西頓就猛地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鷹,又扭頭看回伍迪。伍迪一臉困惑地眨眨眼。

「呀!」西頓忽然高八度大叫一聲,把伍迪和鷹嚇地從椅子上跳了一下。

「幹嘛啊?」鷹摀著心臟,驚魂未定地出聲罵道。

「你們還不懂嗎?」西頓跳到椅子上蹲著,激動地大喊。

「水礦人本身就是武器!是待開發、最新、最強的武器!買再多裝備也抵不過一個水礦人!」

「我知道冰凍子彈這招真的很猛啦,」鷹還以為西頓要說什麼,不以為然地笑躺在椅背上。「但伍迪總得探出頭來看清楚槍枝的位置吧?實務上沒有那麼容易好嗎。」

伍迪也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成像速度可比子彈慢多了,在槍戰中,還沒發動能力前就會被幹掉的。

「你不能用普通士兵作戰的思維去想。」西頓指正他。「水礦人施展能力只需要視覺,連跑動都不用。你要把水礦人當成堡壘用!」

伍迪和鷹皺起眉頭,看向西頓,聽得一頭霧水。

「加固守備呀!買塊有偵查孔的防彈盾牌給伍迪,你們就無敵了好嗎?而且就算被包圍了,水礦人還可以用冰自己造出一片厚冰盾來防彈,這樣怎麼輸,你們告訴我?」西頓拍打著桌面,伸手指著鷹的鼻子,要他回答。鷹張著嘴猶豫半天。

「防彈盾牌早就沒人用在實戰了啦⋯⋯你讓伍迪扛一塊將近25公斤的鐵板⋯⋯要死人喔!」鷹說。

「所以我就說不用跑動,你們又不是在戰場上衝鋒殺敵!你們的對手是礦石獵人,而礦石獵人的目標就是你們啊!」西頓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敞開,對著台下的鷹和伍迪激昂地發表演說。然後又轉頭,彎著腰指向鷹說:

「難道你看到一百萬在路上跑,會拔腿就跑嗎?No No No ⋯⋯ 早就眼冒愛心,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撿錢了好嗎?」

這下鷹也沒話說了。伍迪驚訝地仰望著西頓,考慮到礦石獵人與礦人的關係,西頓果斷拿機動力換取防禦力的策略,再配合上凍結子彈的招數,幾乎能確定剝奪敵人的火力了。

西頓以一種睥睨群雄的傲姿,緩慢而優雅地把屁股坐回椅子上。

「這樣你們懂了吧?防禦就是致勝關鍵。我認為呢,我們還可以精密地測量,不同距離下,多厚的冰盾可以擋下子彈。這樣就算防彈盾牌不小心被炸飛、或者被敵人包圍時,也能順利反轉戰況了。」西頓說。

「我懂了。西頓,可以請你幫忙制定冰盾的測試計畫嗎?」伍迪挺直腰桿,雙手放在膝蓋上,畢恭畢敬地鞠躬請求道。

「那有什麼問題~」西頓語畢,埋頭在紙上的空白處畫了一個二維表格,一個維度是距離,另一個則是不同槍種和武器。

「你先用礦能做出一個很厚的大冰盾,然後從比較遠的距離進行開槍測試,打不穿的話,就以0.5公分慢慢減少冰盾的厚度,一直到把冰盾打穿為止。反覆測試後,就可以得出不同距離下,最薄、又可以防彈的冰盾厚度。」西頓興沖沖地提出構想。

西頓不愧和他一起經歷過礦災,不用伍迪特意提醒,西頓就已經牢牢記得冰體大小會影響完成鑄造的時間了。

「所以找一位槍手,從1公里開始打冰盾,一直到冰盾射穿後,就記下上一次冰盾的厚度。接著換成900公尺,繼續打同一塊冰盾,測量厚度。如此重複對吧?」伍迪用自己的話再和西頓確認一次。

「對。」西頓大力點點頭。這計畫只會耗掉一次礦能,伍迪覺得可行性很高。

「我有個問題,為什麼要用礦能做冰盾?只是測試厚度,又不需要測試發動礦能時的反應速度,找個製冰機弄出來就好了吧?」鷹提問道。

「要做出子彈打不穿的冰盾耶,村子裡賣冰塊的店家,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模具。只能用礦能做了。」西頓說。伍迪視線在兩人身上輪轉,他們對執行細節的掌握程度,讓他大開眼界。

「不然往北走,去北諾曼地山上測試,現在是冬末,那裡溫度應該還是零下。」鷹提出一個非常跳躍的思維。

「嘿欸?」西頓大喊一聲,面露不情願的樣子。「我才不要咧!那來回少說也要三天,還要帶雪具跟一堆裝備上去,而且這季節還有熊跟狼群耶!」

「這個測試計畫,只需要用到一次礦能而已,不用那麼較勁吧?」伍迪完全同意西頓的疑慮,耗費這麼多力氣,爬到積雪的高山上去測試,還不如用礦能要省時安全多了!

「礦能可是人命堆出來的哦,與其到了關鍵時刻少一次礦能可用,再來懊悔,不如現在就做對選擇。」鷹轉向伍迪,嚴厲的眼神中帶著一股堅定,這話把伍迪懟的啞口無言,他只好悶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伍迪,你不會真的被說服了吧?北諾曼地山很冷哦,會死人的!每次雪訓回來後,一整個禮拜班上都超冷清,大家都病倒了!」光是說起那座山,西頓就抱著手臂冷地直發抖。

 

「臭小鬼~!」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西頓媽媽渾厚的嗓音。西頓應了一聲後,西頓媽媽便帶著厚重有力的腳步聲走到屋裡來:

「哎咿,到處鬼混,小芽在找你!知不知道?」西頓媽媽的髮尾夾還是抓不住她一頭茂盛的頭髮,後腦勺落下好幾撮髮絲,在鷹家探頭四處張望的樣子,像獅子在狩獵什麼動物。等目光掃到他們後,她銳利的眼神,轉成了一面和藹的笑容。

西頓小聲埋怨著,拎起他帶來的鐵茶壺乖乖跳下了椅子。伍迪聽過小芽這個名字,但每次都忘了是誰,所以又得問一次西頓:「小芽是誰?」

西頓還沒來得及回答,西頓媽媽就欣喜地拍一下手,大喊一聲:「鷹啊!」

她晃著屁股連忙把手上的竹籃提到了餐桌上。鷹和伍迪探頭往籃子裡看去,裏面裝了一整隻雞和各種顏色的蔬菜水果。那豐富的內容物,讓他們忍不住發出一聲聲驚嘆。

「我聽我們家西頓講了,礦層塌下來的時候,你還把我們家小朋友揹出來,哎咿!有你這種領班真好!」西頓媽媽伸出兩隻手,捧著鷹的臉頰無比感激地說。鷹被誇地害羞地嘿嘿笑起來。

「我們村長給你安排相親了沒呀?沒的話,我回頭馬上給你安排幾個。」

西頓媽媽倏地提起一件讓伍迪十分在意的事情,伍迪頓時木然又無助地望向鷹。

「有啦,不過之前幾個都沒看對眼⋯⋯所以就這樣了。」鷹笑著回答她。對鷹這種消極的回覆,伍迪暗自竊喜,鷹可是答應他要和他一起去執行復仇計畫的,要是忙著去交女友,娶老婆生孩子,那他的計畫還怎麼進行下去?

「真是的,距離當兵剩四個月了,要好好打算!阿姨回去給你安排安排,有沒有什麼條件?」西頓媽媽兩手插著腰,對鷹這般回應感到不太認可。伍迪此時終於想起來小芽是誰了,她是西頓的老婆,皮膚黝黑,高了西頓三顆頭以上,他倆走在一起比起夫妻,更像姐弟,再加上西頓本人那幼稚的性格,伍迪老是忘記西頓早就結婚這件事。

原來除了鷹以外其它朋友都進入婚姻了,難怪他會有壓力。

「長頭髮,白皮膚,鵝蛋臉,五官要對稱,眼睛水亮一點,不過腿好看的話,可以當例外處理。」鷹大言不慚地開著條件。伍迪聽到這番敘述,比起自我反省,更想唾棄鷹這外貿協會了,一上來就把標準調這麼高。

「哎咿,真是的,娶這麼漂亮的老婆,你當兵的時候會擔心啦!」西頓媽媽伸手打了鷹的手臂說道。

「就是要娶漂亮的,在戰場上看到老婆的照片才會有毅力存活下來嘛!」鷹笑著把手臂收回來,摸摸被打的地方說。

「行,我記得了。我一會去給你安排,有人選的話,馬上和你說啊。」西頓媽媽說。

「西頓媽媽最漂亮了。」鷹露出一抹笑容說,伍迪默默垂下頭,看向地板。西頓媽媽搓了搓鷹的頭,並親切地向自己詢問了他的病情如何,伍迪撐起笑臉回覆她已經完全康復了,西頓媽媽便帶著一抹安心的笑容帶上西頓一同離開了。

「剩下的巡邏班聊吧!」西頓邊揮手邊向伍迪和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