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過了大費周章慶生的年齡,不過慶生會是一個絕佳的派對藉口,不管進駐哪個佔領區做服務,我一定會幫駐站的醫生舉辦派對。這麼做也沒有什麼企圖,只是希望這些生活在恐懼之中的軍人及居民們,偶爾能夠享受一點歡樂的氛圍,更希望出生在戰火中的孩子們,能夠有段歡樂的時光可以好好珍惜。

經費只夠我辦一次,好險進駐鼓達的時間很短,四位醫師中,只有其中一位醫師的生日剛好落在這個時段。我決定藉著達達的生日沾點喜氣,舉辦一場慶生派對。達達很享受看診的時光,常常忙到晚上,幫助了很多病患,從革命軍人跟當地居們都有。很多人都認識他,我想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趁著璃琉將軍中午來看望醫療棚裡的狀況時,我通知璃琉想辦活動的意圖。
她喜上眉稍,牽著我的兩隻手,開心地晃著。
「斯奈!我聽鎮守溯水的准尉說,妳喜歡在佔領區辦派對後,就一直在期待這件事,太好了!」
我笑著捏捏她粗糙的手心,不好意思地說:
「總是要有點開心的事情發生嘛!對了,活動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供午晚餐,希望當天值班的人放哨後也能來慶生會上玩一下。」
對於革命軍人的作息我多少有點掌握,活動至少得要8小時左右才能讓當天值班的人也參與。
「太貼心了。」璃琉笑著說,「不過,只是吃飯而已嗎?沒有表演嗎?」
她一面問,一面幫我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看來她對舉辦這場派對也很有想法,示意我坐著聊。
「我也可以找舞團來,不過會不會太浮誇啦?」璃琉自己也坐到椅子上,她的手撐在椅背上,充滿期待地聽著我說話,讓我覺得莫名可愛。
「不用那麼專業,你幫我找個舞蹈老師,達達很饞我們家的女孩,我放幾個女士兵去學舞,效果會比舞團好,壽星保證會很嗨的。」
差點忘了,達達開夜診也是為了這些女孩,而且他還動不動就翹掉本來診所的工作,啊不就好好險他是醫生小開,上面有他爸媽頂著。
「好主意!妳說的沒錯,妳比我還懂達達啊!」各種意義上的。
「我大概知道找哪些士兵來表演了,斯奈,妳和其他醫生們要不要也一起表演啊?達達看到熟人在上面也會很驚喜吧!」
璃琉一邊認真地掐著手指頭盤算女軍人的名單,一邊詢問我。
「好哇,其他醫生我可以問問看,我就不了,我老妹了跳不動了。」我趕緊推辭道,
「別這麼說嘛,還是你上台坐著就好,我安排一群猛男上去在你旁邊秀肌肉?」璃琉不放棄。
「這自肥意圖太明顯了吧?」我吐槽道。

慶生會當天,芭瑪剛好要跑法院送資料,所以當天由我一個人主持活動。我請公司的內勤員工過來幫忙,擺設了長長的流水席,把長桌拼成一個ㄇ字形,鋪上了粉藍色格子桌巾,並擺上各色餐點。ㄇ字型的中央,以及兩側是座位區,可以容納上百人用餐。前方有一個舞台,等大家坐定後,我拿起麥克風介紹台上壽星達達,與其他三位醫生們的名字。貧民窟人聽講的禮儀和都市人有大的差異,他們認為如果觀眾太安靜就表示講者講得太無聊,所以通常都會很熟絡的大喊著我唸出來的名字,藉此表示歡迎,場面會變得意外的很像某種偶像演唱會。介紹到熾奈德菈的時候,由於軍營裡嚴重缺乏女性,下面馬上就引起一陣暴動,還會有人亂喊「嫁給我」等垃圾話。

熾奈德菈,耳鼻喉科的瑞斯醫生,以及精神科醫生阿闕醫生,一起端著一個六吋的小蛋糕上台,大家合唱生日快樂歌作為祝福,讓達達吹熄蠟燭許願後,就正式開始了派對餐敘。因為人手不足,我也戴上了透明手套,替外燴廚師們端菜跟補充菜餚。
明明囑咐過熾奈德菈要好好享受同事的慶生會,但她看到我忙進忙出,還是主動跑來想要幫忙。我忙的頭眼昏花,有點不耐煩地催促她回座位上,她只好有些失落地回去了。對此,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端到主菜牛排時,她還是不計前嫌地偷偷切了幾塊,跑到廚房邊餵給我吃,那時我正好肚子餓地嘰哩呱啦叫。

等到大家盛飯盛得差不多時,我才終於坐到塑膠椅上好好休息。壽星跟其他醫生們被許多受到幫助的病患以及軍人們簇擁著,我就不妨靠過去了,我自己坐在一邊,安靜地享用著午餐,並觀察著周圍的人們。

在地居民們跟軍人們分開坐得很遠,畢竟一邊是毀滅自己家園的兇手,一邊是自己英勇戰鬥下取得的俘虜,兩者的關係有些尷尬。那些居民們大概因為吃到美食的關係,臉上恢復了一些笑容。

股達因為交通發達,連帶生活水準也高,原本這裡是高樓大廈,住在這裡的居民也多半從事高科技或金融產業,可以說是菁英中的精英。然而,05年被革命軍入侵後,這裡就被移為了平地,革命軍人素行殘忍,一旦結束交戰就會大量屠殺當地居民,這是都市人的理解;不過,看在革命軍人眼裡,那些居民不過是「餵」給異能者的飼料跟獎賞而已。我自然是沒辦法理解後者,讓一個人成為另一個人的食物這種歪理。

進行屠殺之前,革命軍會做人口普查,因為屠殺進行時,會以戶口作為基本單位,簡單來說,就是同一家人不是一起死,就是一起活。這些情報是之前報紙上所刊登的,都是來自待過佔領區的幸存者供詞。根據軍事專家的說法,雖然這可能增加造反的機率,但反過來,如果居民無力造反,也是個穩定佔領區民心的方式。

被赦免的居民只要拿出革命軍所配給的糧票,便不會再度成為目標。曾經市場上有流傳造假的糧票,宣稱若居住地被革命軍佔領時可以使用,但被政府以「霍亂軍心」為由給下架了。但其實,正巧是這作為,才讓這小小的紙片價值水漲船高。

住在這裡的居民是無法自由離開佔領區的,一旦有人肆意離開,在突擊的人口普查中被發現,剩下的家人就會被關入「屠殺房」。這裡的居民會被派發工作,通常是縫製皮帶、洗衣服、分裝子彈等等雜事,工作時會有軍人負責監督與管理。完成後,革命軍則會使用糧食跟在地居民交換他的勞動。

革命軍在佔領區採屯田制,除了部分軍人會定期巡邏外,其他的軍隊會在當地耕作,供應糧食需求,有時候甚至還會跟當地的居民一起耕作;不過,鼓達的狀況我就不是很清楚,可能因為軍事要塞的關係,這裏不種植糧食,而是密集地進行軍演。

飽飯後,我坐在餐桌上放空,此時視線範圍裡,剛好有一位年逾五十的男士結束了用餐,
從他的服裝看來像是當地的居民,他用竹籃盛裝了部分的乾糧,揣在懷裡正要離去時,視線正巧與我對上了。
我們倆相視一笑,他帶著身邊的兩個孩子向我走來,親切地對我問好:
「斯奈女士,您好。」父親說話時,大兒子心不在焉地晃到一邊去,並不打算參與話題。
「您好。」我點頭致意,目光不時移動到他的小兒子身上,
孩子大概七歲左右,頂著一顆剪得圓圓的西瓜皮頭,
他的身高跟我坐下來時差不多,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啊眨地看著我。
「之前我母親生病,能夠得到妥善照顧,都是托您的福。事實上,我母親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好好地感謝您,但是她的腳不太方便,一直無法出門,我想,如果您今天有空的話,能否到我家一趟,讓我們好好款待您呢?」老父親的語氣很溫柔,和我說話時,也都彎著腰,盡量讓我們雙眼平視,感覺人非常紳士。但是,我有點不放心活動整個流程,畢竟今天沒有芭瑪在場,也擔心會場會不會需要幫忙。
不過他的小兒子立刻接著說:「大姊姊,來我們家嘛,奶奶會做很好吃的菠蘿麵包喔!而且她最喜歡家裡熱熱鬧鬧了!」老奶奶跟小朋友的請託,這種連環攻勢,不心軟的人根本是魔鬼啊!我邊想著邊爽快地點點頭了。
「太好了,我們正啟程回家。不介意的話,隨我們一塊來吧?」老父親看著我已經用完餐了,便對我直接發出邀請。
我點點頭,快速拿起濕紙巾,擦了擦嘴巴跟手,接著就把餐盤丟在了桌上,起身加入他們的行列。
小孩子非常熟練地牽起我的手,開心地手舞足蹈。
「不過,弟弟,我不能待太久喔,我等等還要在這邊繼續幫忙。」怕他失望,我彎下腰小聲地提醒他。
「好~」他晃著我的手,小小的腳步都雀躍了起來。
「小兒子都不怕生耶,他叫什麼名字呀?」我轉頭向孩子的父親詢問時,餘光發現了走在父親另一側的大兒子,他神色緊張,四處張望,好像在害怕什麼東西一樣。
「請問,大兒子怎麼了嗎?」我被他的眼神嚇住,忍不住低下聲音,緊張地問老父親。背景裡,弟弟不顧氣氛地從背後插上一句:「我叫雷巴!」
「啊,之前我大兒子偷了某個軍人的米,被那人動以私刑,差點打瞎了一隻眼睛,所以現在他走在大街上他都會有點緊張。」父親平靜地向我敘述一件似乎根本不是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的事。
「我的天啊,請節哀…….這人也太蠻橫。」
我望向這位老先生的大兒子,他長得比雷巴還像父親一些,蓄著黑色的長髮,扎著馬尾。
看起來是17、18歲的青少年,想到他這麽輕的年紀就受飢餓跟暴力所苦,不自覺感到難過。
「可不是嗎?看看革命軍人在這裡做了哪些好事…….」老父親嘆氣道,

事實上,每個軍官,包含璃琉將軍,都會提醒或者建議我,要少跟居民接觸,這一方面當然是戰略考量,不希望我傳遞任何情報出去等等;但這都不構成阻饒我的理由,我就是想幫助受戰爭所苦的人,才會過來開診所的,不然你們以為是圖利軍人的福利措施嗎?我每次都想這麼吐槽。

經過了蜿蜒的小巷,我們到了一處住宅廢墟前,之所以能知道這裡曾經是住宅,是因為還殘留著信箱跟勉強攙扶好的籬笆。
父親走到廢墟地的中心位置,那裡的地板上,平躺著一個暗門,父親蹲下來拉開了地板上的門,看著我一副嚇傻了的表情緩頰道:
「不好意思,我們的家現在剩下地下室…….希望妳不要嫌棄。」
「不,完全不會。」
我吐出幾個字盡力表達著,其實我在佔領區被搶劫過,僅僅掉了四百,
但那時發給我通行證的軍官,因為覺得面子掛不住,立刻捉拿了小偷,當眾砍斷了他的左手。
想到我他媽花了更多錢讓醫生幫那個小偷包紮,就覺得荒謬至極。

但就算是被搶劫那次,也沒有這個給我的壓迫感大,
地下室是全黑的,我們必須先爬下鐵梯,才有辦法開燈。
父親大概太習慣摸黑爬樓梯下去,所以直接轉身,帶頭往下爬,
我怔怔地抓著梯子往黑暗處移動,心臟的聲音一拍一拍地開始擊碎著我的鎮定。
「小心喔!」小兒子接在我後面爬,對我友善地叮嚀著,他溫暖的行為,使我忍不住一笑。
但就往下爬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讓我細思極恐的事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雷巴,奶奶平常都住在這麼黑的地方嗎?」
「欸?什麼奶奶?」雷巴反問我,
「咦?」

樓梯下方忽然點燃了一把燭台,老父親站在那裡。他臉上掛的笑臉消失,在搖曳的燭光下陰影蓋住了他半張臉。
「啊啊啊!」我頓時發現我捲入大麻煩了,嚇地踩漏了一階,整個人直接滾下了樓梯,跌坐到地板上。
地板也不是鋪好的木板,而是非常基礎的泥石鋪蓋而成,上面全是沙土。
我揮掉飛起來的塵土,不可置信地看著四周,但是太黑了,除了燭台與桌面的東西基本上都看不清。
「沒有奶奶,她有心臟病,佔領區領不到藥,所以已經過世了。」
因為鐵梯很簡陋,也沒有扶手,大兒子便瀟灑地從樓梯中間,直接往下跳,轉頭對我一笑。
「不過還是有菠蘿麵包。」他說,
「要財沒有!要色可以!」我抱著最後一階樓梯,視死如歸地朝他們幾個喊著。
雷巴因為被我擋住了,所以只好從倒數第二階樓梯往旁邊跳,嘴裡還為自己配著音:「咻~~」。
「蛤?」大兒子走過來,似乎想把我從樓梯上連根拔起。
『休想!』我心裡唸著,死巴著樓梯,頑強抵抗。
「阿姨,你過來坐著吧。我們有事要找你商量。」大兒子說道,並伸手想拉我的手臂。
「你說誰是阿姨!」我氣地一掌巴揮向他的臉,不知不覺已經整個人站起來了,大兒子則蜷縮到一邊捂著臉哀嚎著。

「莫提,要有禮貌…….」老父親嘆口氣,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對不起,把您騙來這裡,請坐吧。
事實上,我有一事想拜託您,當然,會付給您對應的酬勞。」
「你大兒子的眼睛真的瞎了,我很遺憾!」我氣呼呼地走上前,坐上冰冷的鐵椅,並從籃子拿起一塊菠蘿麵包,坐在父親對面開始啃起來。
「那是隨口編的。他剛剛在路上負責注意那些跟蹤、監視妳的士兵。」父親冷靜地說,
「有人在跟蹤我?」菠蘿麵包那層油酥在我嘴裡脆化,釋放濃濃的奶油香氣,因為麵包太過好吃,被騙的怒氣瞬間降到了零。
「恩,我想應該是璃琉將軍指派的吧,因為有人監視,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與妳單獨攀談。」
雷巴湊了過來,伸出短短的手,奮力伸長身子,要拿桌上的麵包。
他的哥哥左手拿了一顆,右手也幫跟弟弟拿了一顆,但雷巴抓麵包到手上時,卻猛然搖頭,執意要哥哥手上那顆。
這種既視感使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說吧,如果只是傳個平安口信給家人,我還是可以幫忙的。」我這麼說只是給我自己一個希望而已,畢竟這種小事,不必特意到地下室來講。
「斯奈女士,我知道妳一直在簽署和平協約上努力,但如果還是談判無果,妳會希望最後的戰爭勝利者是誰呢?」
「當然是現任的民選政府,靠武力奪權的政權只會招來集權跟恐怖統治。」
「那麼…….」
「醜話說在前頭,我不覺得現在這些努力毫無作用,我可不想破壞現在我跟革命軍的關係。」我堅定地說,你以為鼓達的通行證這麼好搞到啊?我可是累積了大量的經驗跟名聲,再加上運氣好,剛好遇上璃琉將軍,才走到這一步的喔!
「我明白,我不會要求妳這麼做的。」父親慢條斯理地說,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妳明白的是,和平協約跟幫助民選政府取得勝利,本來就是可以同時採取的策略。
畢竟保護國家才是妳身為一個國民最希望的目的吧?那麼把風險降到最低,也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而且不管怎麼說,妳的公司應該也需要資金營運吧?我聽聞你們最近的財務狀況不是很理想。
如果事成,軍方能夠提供給你消息的金援,少說也有幾十萬。」
「別烏鴉嘴,你從哪邊聽來的?」我沒好氣的說,
「那個綠頭髮的醫生娘跟我說的。」大兒子莫提說,
「我之前踩到地雷炸傷小腿,她幫我貼的人工皮,一張就要至少兩百,我問她你們公司這樣花錢買醫材不會倒嗎?她那表情就是在說:『會啊,閉嘴。』哦。」
『熾奈德菈!』我內心哀嚎著,
「十二萬七千三十六把槍,是目前股達所擁有的槍枝數量。妳只要把這個數字告訴我在軍隊的長官,他就知道怎麼做了。妳沒有當過兵可能不知道,但槍枝數量除了可以知道陸軍的武力上限、也能拿來推估軍人的數量。只要能把數字告訴他,我們就有機會奪回鼓達了!05年國家就是因為丟了鼓達這個重要的運輸中心,才會節節敗退。只要鼓達拿回來了,馬上就能逆轉戰況!等到革命軍潰不成軍,這時候再談和平簽約,革命軍肯定也只有接受的命運了。」
「等等,這數字也詳細過頭了,你是怎麼計算的?」
「這是機密,妳得同意幫忙我才能告訴妳。
我已經把這個方法告訴其他居民,如果我被捕了,
他們就有辦法如法炮製,重新計算出正確數字。」老父親說,
「要是這數字是錯的,或者你們其實是革命軍假扮的居民,我等於幫了革命軍,傳遞錯誤軍情,混淆我軍對吧?」
「我做事一向非常小心謹慎,在我退役之前,就是負責精算砲程的,在軍中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妳只要拿一份我的指紋出去,證明這個數據是我本人計算的,軍方高層自己會選擇要不要相信我的數據。」父親說,

我感到內心有一些動搖。鼓達戰役當時最大的敗因,就是政府錯估革命軍的武器數量。運輸道路被炸斷後,補給線失靈,幾個禮拜後,幾十萬軍人跟居民便在村內遭到圍剿跟屠殺。根據當年參戰的基索羅內線消息,在幾個月前,革命軍在璃琉將軍的建議下,出師圍剿一個委爾斯境內最大的,叫做「淨土」的黑道集團,損失了近兩萬人,但是這場黑吃黑的行動繳獲了超過五萬支的槍炮。否則當時天庭提供給革命軍的武器短缺,是遠不足以打贏這場仗的。委爾斯已經沒有第二個這麼囂張的黑道集團了,只要把鼓達搶回來,這個奇蹟不會再發生第二次的。

「妳不用負責判斷情報的真假,妳只要負責將情報傳出去就夠了。我看妳的衣服是從都市直接穿進來的,而不是他們配發給你的衣服,那麼隨意剪開任何一個收邊口,把印有指紋的紙片撕爛藏進去就可以。」

我吞了口口水,這麼說來,管制站的安檢確實對我的衣服沒有認真檢查過,
將指紋帶出去的成功率非常高,但是既然有人在監視我,
那麼我很可能沒有第二次機會再接觸這一家人,現在就必須做出決定!
將這資訊帶出去最糟糕的狀況是什麼?
就是冒著風險帶了出去,但是沒有半點毛線作用,我不但違背了自己的良心,還間接證明了,我們家政府已經沒有能力與革命軍一戰。
不,果然最糟糕的,果然還是違背我的良心吧。
和平協議需要革命軍以及政府的努力,才能達成停戰協議。
要做到這點,我自身必須要足夠理解兩邊的想法,還要搭建雙方人溝通的橋樑。
這兩件事情都不容易,內戰到了第九年,我才成功進入股達,見到革命軍最核心的人物。
理解我自己這裡的政府,相對容易,畢竟也是我自己選出的總統,
他就同我一樣,支持民主,熱愛和平,雖然也做了不少出爛事,偶爾也剛愎自用,但每個失敗他都向自己與人民負責。
革命軍的造反,我可以很直接地說是歷史共業,完全算不到他頭上。只能算他衰,剛好在這年出現了礦人。
戰爭開打的最早,持有軍火與人數優勢的政府,也是先向革命軍釋出善意,經過了謹慎地對談才開戰的。

另一邊就相對棘手,我見過許多貧民窟人,他們遭受長期的不平等待遇,急需一個宣洩口,這點讓他們極其團結。
他們外表像是崇拜著他們的統帥,其實更接近的描述是,認為統帥就是他們的縮影,而且是有能力把憎恨扛在肩上,蹂躪他人的存在。
所以他們相信他,就是相信自己,幾乎演變一種不理性的信任。
只要仁三狄不信任政府開出的和平協議,不用他來造神運動或者洗腦他的軍人,大家就會放棄思考地跟著這麼認為。
對此,我只有兩條路:
第一條,以非親非故、甚至是敵人的身份,扭轉仁三狄一個人的價值觀,那麼多米諾骨牌就會跟著倒。
第二條,扭轉所有革命軍人的意識,讓他們修正自己的思維,轉而信任和平條約,把仁三狄拉下統治階層。
而不管哪一條路,我都不能抱持一絲偏頗的想法去接近他們。
因為一但遇到挫折,我只會想著逃跑,在心裡咒罵:你們這些窮凶惡極的罪人,歷史有一天會審判你們!
就算我個人真的希望民選政府獲勝,好讓我的日子過得平靜也一樣,因為惡毒的想法就像種子一樣,總是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開花結果。

「對不起!」我站起來跟他們道歉,「我想要傾盡我畢生餘力,用我的真心理解我的敵人,讓他們接受和平條約!」
老父親失望地深深嘆了口氣,垂著眼點點頭,無奈地接受了。
「為什麼!」在一旁的莫提幾乎是對我怒吼道,在下一秒,他已經拉住我的手臂。
「說的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妳怎麼就不真心理解一下我們啊?
奶奶從小養我到大,不論我們怎麼跟革命軍人求情,
他們只會說沒有這個藥,他們搶走我們家所有值錢的東西,那麼便宜的幾個藥丸,也買不到!
為了爭取更多時間,不要斷藥,我把她的藥丸切成一片一片,讓她慢慢地吃,但是劑量不夠,她每天都捂著胸口喘氣。
我每天數著藥丸,就是在數著她的壽命,數著她能陪伴我的日子,就剩下那麼幾天…….
我到現在都會夢到她跟我說喘不過氣來了,我一直都很後悔讓她最後的日子那麼難受!」

我看著莫提從暴怒到泣不成聲,我不禁感到鼻頭一酸,眼眶堆積起了淚水。
老父親上前把莫提拉開,緊緊地把兒子抱在懷裡,任由他大哭。
「不好意思,給您造成困擾了,今天就當我們沒有相遇過吧。」
「雷巴,你送姊姊回去。」

小小的孩子也是知道察言觀色,從一開始對我熱情如火,現在冷漠又怯懦地靠近我,等待我先走上樓梯。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踏上了階梯,目睹著這一切悲劇,真是煎熬…….

我們回到地面,雷巴走在前面領路,悶悶不樂地踢著石頭。
「雷巴,沒關係,我怕你也被看到,你就回家吧,我還記得路喔。」
「好,雷巴要回家了,因為姊姊是壞人…….吃了雷巴的菠蘿麵包,又弄哭哥哥。」走在前面的身影猛地轉過身,邁著小小的步伐往回走。
「臭小鬼,菠蘿麵包有那麼多個,而且你還騙我,當然要收心靈補償費。」我轉頭念他,
「沒有!吃完就沒有了!以前奶奶跟哥哥很常一起做;但自從奶奶過世後,我就再也沒吃過了,今天哥哥心情比較好才破例做的。哼~~」
雷巴生氣了,跺著小腳,整個人都氣呼呼地邊跳邊跑回家了。
「好啦,雷巴,你過來,姊姊對不起你們。送你小玩具好不好?」我於心不忍再次追了過去,
由於看診區常常遇到哭鬧的小孩,我跟醫生們的身上都會帶著可以誘惑小孩的玩具跟糖果。
我把汽車形狀的糖果盒展開,展示裡面的五彩繽紛的水果糖,雷巴馬上眼睛閃亮地,屁顛屁顛地從遠處跑過來。
「好~」他快樂地收下小汽車糖果盒,我微笑著拍拍雷巴的頭,
「好孩子,跟哥哥要好好吃飯、長大變成好人,好不好?」
「好!漂亮的姊姊掰掰!」雷巴又蹦又跳地拿著糖果盒慶祝著,
真是勢利的臭小孩…….
我心裡苦笑著。

回到派對的用餐區時,剛好趕上慶典結束時的壓軸表演。
派對舞台中央擠滿了放假的革命軍人,放眼望去一片綠油油的軍服中間,有一點藍色,是壽星達達穿的醫師袍。
「達達!」我一邊喊著,一邊衝進軍人群中,擠了老半天,才終於來到達達身邊,跟他狼狽地打聲招呼。
「你有看過彩排嗎?」達達雙手舉在胸前,滿心期待地問我,
明明今天沒有看診,他醫師袍外加聽診器都還掛在肩上,到底是多怕人認不出來他是醫生啦?
在佔領區裡,軍人跟居民都很尊敬醫生,官位再高的軍人都會親切地問候他們一句「醫生好。」
「我剛剛聽其他軍人說有很多正妹。而且我發現好像有些醫生也有去準備是不是?」
「我沒看過。」我用手整理著頭髮,實話實說,故意避而不答他的第二個問題,破壞驚喜了就不好了。

一段甜膩可愛的曲風前奏從音響響起,我一聽就知道是「寵愛」,這是最近國外紅遍大街小巷的歌。
接著,五位女孩,身上穿著一件澎鬆的白色兔毛製小可愛,領口沒有太低,只有露出香肩跟一點鎖骨,
踩著用白色流蘇裝飾的跟鞋,用輕巧的步伐,充滿朝氣跟活力地出場,引爆台下觀眾的一群暴動。
「我看到熾奈德菈了!」達達驚訝地大喊,熾奈德菈一頭淺墨綠色長髮,非常醒目。
「那等等可以看到其他男醫生囉?」
「可以可以。」
事到如今也不用隱瞞了,我回答著,並滿心期待地將目光投向舞台,
音樂唱起:「我只想給你給你寵愛,這算不算不算愛。」
五位女孩表演整齊劃一,身上的白色裙子在她們舞動時,軟綿綿地飄動著,我跟達達看地口水直流。
「阿熾!」我幫熾柰德菈應援著,不過仍然敵不過革命軍人的吶喊聲音,我一直聽到一個名字「貝絲」。

純白的兔女郎們跳著可愛風格的舞蹈,沒有特別煽情,看了卻可以讓人會心一笑,心情好上一天的那種。
中間還會穿插女孩的個人舞蹈,可以看到不同女孩子的特色。
我也是從個人舞蹈裡面認出了貝絲,她是金髮藍眼的女孩,扎著高馬尾,長得很漂亮。她的個人舞有往前比一個可愛的愛心,還有捧著臉燦笑的可愛動作,她笑起來時我跟達達頓時受到一萬點暴擊。
「好可愛!」達達激動地怒吼著。
身邊的革命軍人更瘋,直接摀著心臟,有的人還要假裝昏倒,倒在另一個人懷裡繼續看舞。
個人舞的壓軸是熾奈德菈,她的動作出類拔萃,是配合著節奏緩慢撥著頭髮,露出甜甜地微笑走向觀眾。
我覺得這動作很殺,觀眾的情緒也幾乎被帶到最高點。
只有達達很不禮貌地發出恐慌地表情跟聲音。
熾奈德菈露出滿面笑容盯著達達看,用手勢跟唇型跟達達說著:「剪你OO。」
我笑不成聲,達達則一手捂著頭,吐出舌頭假裝嚇暈。

熾奈德菈往舞台中心走時,女孩們不知何時已經從後台領了黑色雨傘過來,其他女孩遞給最後表演的熾奈德菈一枝。
大家唰的一身,扯掉身上的兔毛裝飾,瞬間露出底下的黑色小可愛,變成性感兔女郎,拿著雨傘熱舞,
還有趴跪在地上側對著觀眾走路的舞步,看的一群人歡呼聲連連。
此時地面升起了帷幕,暫時遮擋了所有表演者。剛剛稍微性感的動作,接上這個短暫的停擺,使觀眾把期望值拉到最滿。
「等一下應該就男醫生們出場了吧?」我做出合理推測,
「他們不會一個人配一個女舞伴吧?這樣對我來說是懲罰吧!什麼自肥表演!一群爛人!」
達達擅自推測,然後開始怒罵他一群叛徒同事。
在大家的滿心期待之中,帷幕終於拉起。
反串成女孩的兩位男醫生,阿闕跟瑞斯,穿著火辣的黑色緊身短裙,從帷幕後跳出來。
「幹!」我跟達達同時笑倒在地。
看到濃密的腿毛搭配迷你裙,一群身材壯碩,充滿陽剛氣質的革命軍人更是直接把飲料從嘴裡噴出來。
所有大尺度跟性感的舞蹈,都留給了男醫生們完成。一下開M字腿、一下趴下擠出乳溝在地上扭腰擺臀,最後再送個媚眼跟飛吻。
「嘔嘔嘔嘔。」
達達的表情越是痛苦,眼睛越辣,他們就跳的越起勁。
革命軍人雖然也被噁心到不行,但也玩瘋了,越噁心他們歡呼地大聲。
這編舞老師是魔鬼吧,芭瑪!為什麼都推薦給我怪人!

表演結束,觀眾歡呼著鼓掌,在這個空擋,我拉著達達,小跑步上台,與蒞臨派對的每個人簡短致詞。
「天啊,這作為慶典的壓軸表演,實在是非常讓人餘悸猶存,不是,我是說,餘味無窮。我們的壽星,達達,剛剛的表演還好嗎?」
「我只想說好險我是腸胃科醫生,反胃的時候還可以開藥給自己。」達達開玩笑的說,
「開玩笑的,感謝大家一起共襄盛舉,好久沒有過這麼盛大的生日派對了,真的很特別,也謝謝我的同事,你們真的太騷了,真的。
但那個,編舞老師,我個人還是希望貝絲的部分可以再多一點,越多越好。謝謝。」
達達很會帶氣氛跟說場面話,馬上逗得台下一陣陣歡笑,緩過來後,革命軍人又改為一陣陣噓聲,宣示貝絲女神是他們的。
「不要自肥!」我接過麥克風,幫台下人吐槽,
「總之,希望大家享受我們準備的這一切,那我們給今天的表演者、辛苦的大廚們跟工作人員,還有壽星,再一次熱烈的掌聲吧!」
革命軍人與坐在遠處的居民們,奮力地鼓起掌,在台上能看到居民們也享受這場表演,便覺得一切努力都值得了。
我和達達一齊鞠躬致謝,完成了閉幕儀式。

我走下台,跟負責架設場地的工作人員道謝,接下來的撤場都也會交給他們負責。
熾奈德菈跟其他醫生們已經換回了正常的衣服,迎接我跟達達。
「蘿拉長官說要邀請我們去她的屋子坐坐。我剛剛跟大廚他們要了一點肉片跟菜,阿闕今天還帶了電子爐,大家要一起煮火鍋,斯奈晚上也一起來吧?」熾奈德菈開心地說,蘿菈站在她身旁,笑咪咪地對我揮揮手表示歡迎。其他還有兩位女士兵們已經換回軍服,她們身上沒有掛階,代表正在休假。貝絲不在這群女孩之中,可能是想休息了吧,我猜測。

「好呀,謝謝妳們邀請!那等我一下好嗎?我去上個廁所。」我開心地點頭答應。
剛剛吃完午餐後一直沒機會去廁所解決內需。蹲在廁所裡,不自覺哼著歌,剛才的表演沖淡了拒絕那家人求援的壞心情。
但獨處的時候,這件事又會湧上來…….
哎呦,拒絕他們真的是對的嗎?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找上其他的醫生呢?
雖然我有很嚴格地要求每個同事,有任何異常事情,需要向我報備,但也難保他們不會考慮更大的利益。
摁……不對,如果他們因此找上其他醫生,其他醫生也真的替他們傳達了資訊,那或許也是很棒的結局啊,我還不用親自動手,好個便車!
哎…….不行,光是這樣想我就錯了,我得跟所有醫生們還有芭瑪揭露這個資訊,要求他們遇到那家人後,直接拒絕對話。
老公…….好想趕快回家跟你說我在這裡工作的事情喔,今天我有好多委屈…….
我伸手摸向我的結婚戒指,想念基索羅的時候,只要就會這麼做稍微減輕一點思念。
都市人的結婚戒指上,會刻著彼此的名字,像是作為一種替身,隨時陪伴在另一個人身邊。
咦?
咦咦?
我的結婚戒指呢!!!
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忽然不翼而飛!
我急壞了,趕緊解決完,提起褲子,去洗手台清洗。

該死,我怎麼那麽冒失啦。
我開始使用記憶回溯它最有可能丟失的地方,
我肯定中午我吃飯的時候還在,因為中午有排餐,我有用左手拿餐刀。
吃菠蘿麵包時呢?我沒印象了,我用右手拿的麵包,我已經忘了左手有什麼。
用餐完,我有使用濕紙巾擦嘴跟雙手的習慣,婚戒可能是擦手的時候弄丟的。
今天去那戶人家的時候,因為太過驚慌,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也可能是那個時候衝擊造成戒指脫落。
我今天究竟是倒了什麼大楣…….不過如果掉在雷巴那一家,我的戒指還尋得回來。
但如果包在濕紙巾裡面,恐怕就會真的被當成垃圾丟掉了,不管怎麼說,先去垃圾處理廠一趟比較保險!
我的臉寫滿了懊惱,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今天的餐點供應了不知道幾千份啊!等等還要去那麼臭的地方大海撈針,讓我死了吧。

不哭不哭,我用濕漉漉的雙手拍打著我的臉,努力振作地說。
「妳不是斯奈女士嗎?」
此時聽到身邊有一個女生向我詢問道,
我抬起臉,看到鏡子中,貝絲從其中一間廁所出來,並走到我旁邊的洗手台用水。
「啊,妳是貝絲,對吧?」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回應道,
「對的,怎麼了嗎?妳看起來好像很懊惱。」不過細膩的貝絲還是察覺了我的情緒,
「沒有啦,其實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好像被當成垃圾丟掉了。
我想找回它,妳會不會剛好知道垃圾處理場在哪裡?」
「垃圾處理場在C轄區,從這邊走過去路有一點小複雜,我直接帶你過去吧,反正我也順路。」貝絲溫柔地說,
「啊,不行,璃琉將軍只許可我們在轄區A跟B活動,C跟D轄區歸仁三狄統帥管理對吧?」
「我不太清楚,畢竟巡邏班兩邊都會跑,不好意思,原來你們還有這樣的限制啊…….」
「或者我明天應該遇的到璃琉將軍,我跟她申請能不能破例許可一下,我再過去翻垃圾桶好了。」
「璃琉將軍今天出差,至少要過一週後才會回來。我們雖然不會每天倒垃圾,但今天大家吃了很多東西,東西應該今天晚上就焚化掉了。」
「不~~」我的表情更困擾了,
「妳是掉什麼東西呢?」貝絲詢問,
「那個…….結…….結婚戒指。」我不好意思地說,
「那還等什麼申請,我們直接過去吧!」貝絲激動地喊著,
「不行啦,我這樣會害妳捲入麻煩。」我推卻道,其實我膽子也小,誤闖軍事禁地感覺就會被一槍射死。
「今天值巡邏班的人是統帥大人,放心吧,有什麼事,我負責到底!」貝絲拍著胸脯,堅定地說,
我的天啊,為什麼今天剛好是他!我現在更加肯定我會被一槍射死了。
「不不不,我我我哪敢惹你們家統帥大人!」我驚慌失措地說,被發現的話肯定會被戰車來回碾平。
「放心,統帥大人人很好的!而且因為垃圾處理場會散發異味,
我們軍隊的設施也離那裡很遠,妳也不用擔心真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貝絲第二句話倒是真的有點說服我,反正也不一定那麼賽就剛好被仁三狄撞見吧,軍事轄區那麼大,
怎麼說也還是結婚戒指比較重要。
「那…….真的拜託妳了,不好意思!」我再三跟她道謝。

貝絲和我一起走回到醫生們等待我的地方,我隨口編了個謊,說想到還有公事沒做完,晚點再去管制站跟熾奈德菈他們會合。
畢竟,如果我說要找婚戒,她肯定會放棄這次難得的聚餐陪我一起過去。
貝絲說她本來今晚就沒有參加聚會,她明早有晨操,今天想要早點回去休息。
和他們道別後,我就鬼鬼祟祟地跟在貝絲旁邊,總感覺我不穿著軍服,一整個格格不入。

抵達垃圾處理廠,貝絲本來還想幫我找戒指,但我堅持讓她離開。
「不行啦,妳又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而且妳明天還有晨操,趕快去休息!」
「這麼說也是…….好吧,那我的備用名牌給妳,統帥大人如果要刁難妳的話,就跟他說是我帶妳來的!」貝絲說,
照她如此堅定的語氣,我忽然覺得有了點信心,看來她和仁三狄關係應該真的挺好的。
我一走進去垃圾處理廠,裡面充斥著今天各種食物的香味混雜著難以擺脫的廚餘味,
我忍著惡臭,剛剛開始翻找東西時,就忽然聽到貝絲的聲音。

「統帥好。」

我嚇地立刻停止翻找垃圾的動作,果然是莫非定律嗎!
「表演完啦?」仁三狄那標誌性的低沈嗓音,從掩埋場牆壁後方傳來,
「對呀,活動結束了。我今天跳地可好了,不信你問泰弟。」貝絲露出一種撒嬌的語氣說道,
「你問泰弟就不準了,為了要看妳們這些正妹跳舞,他就算只是軍中一等卒,只能接受排班的小兵,使盡全力也要換掉今天的巡邏班。」
「所以是泰弟找你換班的囉?」貝絲問,
「當然是我找他換的,他哪敢問我?但那個天兵問到少尉階級,已經很有膽量了。」仁三狄笑著說,
「泰弟真的好可愛喔。」貝絲也表達對泰弟的贊同。
「不行,今天巡邏了一整天,還沒看到表演,妳再跳一次吧。」仁三狄說,
「不要~」貝絲拉長音塞奶地推辭,
「快點,剛剛我路上遇到蘿拉,她們每個人都跳一遍了。」仁三狄說,
「最好啦。」貝絲笑著說,「你也敢叫熾奈德菈跳?」
「沒有,我不敢。」仁三狄被貝絲戳到軟肋,笑著說,
「不要~現在又沒有音樂,我這樣跳很乾耶,不好看啦!」
貝絲又說了一次不要,我心裡偷笑著,哎唷,這種講法就是在等著對方在勸她跳嘛,真是會撒嬌。
「你用哼的嘛,不然,我幫你打拍子。」仁三狄勸誘著說,看來他也是很會讀空氣。
「好啦,好盧喔!哪有長官那麼盧的?而且還怕老鼠!」貝絲笑罵道,
「我才沒有怕老鼠!」仁三狄生氣地反駁道。

「開始囉!」貝絲說,
我偷偷探出一顆頭,觀察一下現況,仁三狄正背對著我準備欣賞表演,
而正對著我的貝絲,看到我了,她對我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告訴我不用擔心,她很快就會搞定仁三狄。
我笑著點頭跟她答謝,我就也不畏畏縮縮地回去找戒指了,再怎麼說,貝絲剛剛的表演十分精彩,不看就太可惜了!
「我只想被你被你寵愛,這算不算不算愛~」
貝絲聲音很甜美,聲音宏亮,音准跟節奏也完全正確,就像個國民偶像,真是太厲害了。
她完整記得整首歌的歌詞,有些團體的組合動作,她就算台上跳的不是主位,在表演給仁三狄時,也切換成了主位的動作,讓場面看起來很和諧。
真是驚人的天賦啊!我一面讚嘆著,也偷瞄了一下仁三狄的反應,雖然看不到表情,不過他十分投入地點著頭,視線追隨著貝絲移動。
來到了個人舞的階段,貝絲選擇改跳了熾奈德菈的動作,緩步走向看著表演的統帥,一手放下了高馬尾,並嫵媚地撩撥自己的頭髮。

最後,她大方地獻了個飛吻作為結束動作,表演完就害羞地蹲坐在地上。
仁三狄此時稍微轉頭,讓我心臟漏跳了一拍,不過他沒看見我,只是在看背後有沒有障礙物。
他向後踩了一步,跟貝絲稍微拉開距離,並對她的表演熱情的鼓掌。

貝絲害羞地把臉埋在雙手之間,蹲在地上,不敢抬頭。
仁三狄也跟著蹲下來跟貝絲說話:「妳還有這種才藝,太厲害!」
並伸出一隻鹹豬手,寵溺地摸了摸貝絲的頭。

渣男!
馬的,渣男鐵證!
我心裡暗叫道,璃琉!我抓到你的姦夫了!

這時候,身後不知為何掉下了一個鋁製品,「咚」地一聲,把我嚇地原地跳起來。
我轉過頭,確認只是個鋁罐後,再回頭時,便直直地跟仁三狄充滿困惑的視線對上。
「呃…….」我本能地後退著,正想解釋我的理由時,我瞥見貝絲的表情忽然一變,張嘴就要大喊。
我警覺危險,轉頭一看,鋪天蓋地的垃圾山,就要朝我這裡砸過來。
我尖叫著趕緊要蹲下來,護住自己的頭。

恐慌之中,我反射性地閉上了眼,忽然感到一個棍狀物體攔腰扣住我的身體,衝擊力道之大,差點沒把我對半切開。
「哇啊啊啊啊!」我驚嚇地大叫著,垃圾從我頭頂上呈拋物線,嘩啦啦地墜落,
我出國玩的時候衝浪過,差不多就是這種在瘋狗浪裡衝刺的感覺。

垃圾墜落的聲音嘎然而止,隨之我也跌坐到地上,一陣天旋地轉,雙腿發軟。
冷靜下來後,才發現仁三狄在我的正前方,他的身影籠罩著我縮成一球的身軀,
我聽見他喘氣的聲音,被黑暗遮擋著的臉下,那雙漆黑的瞳孔好像直勾勾地瞪著我看。

「哇啊啊!」我嚇地原地跳起,倒退好幾步。
「別再叫了。」仁三狄揉揉自己的耳朵說。
「統帥大人!」貝絲越過倒塌的垃圾堆跑過來,查看我們的狀況。「你沒事吧?」
「沒事。」仁三狄一面轉向她,一面按摩自己的右肩。
看他的動作,我才意識到剛剛應該是他從腰把我整個人扛起,避免被垃圾掩埋。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會被這人給救。
「太好了…….」貝絲說著,並走到我身邊來,對我友善地伸出一隻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確認我無礙後,她就趕緊退到仁三狄的左手邊,形成我跟貝絲面對面,中間是仁三狄的狀況。
「那個,你剛剛是在,幫我嗎?」一方面我想確認一下,一方面他點頭後,我才有道謝的機會。
仁三狄不耐煩地點點頭,根本懶地搭理我。他側身對著貝絲詢問:「她是妳帶來的?」
「回統帥大人,是。斯奈女士弄丟了非常重要的信物,今晚這裡的廢棄物會遭火化掩埋,我來不及請示璃琉將軍與您,就直接將她帶來了。我帶女士走的路線是沿B轄區,途經荒廢的小巷,一路走大路過來。一切皆為我擅作主張,還懇請統帥大人恕罪。」兩個人對話的語氣一瞬之間,嚴肅起來,我慌張地抿抿嘴,手無處擺放。
「什麼東西?」仁三狄轉向我問道。
「結……結婚戒指!回統帥大人。」我語文倫次地回應道。我不是軍人,第一次見面,仁三狄就要我直呼他的名字,但大概受其他人影響太深,一個慌張直接叫錯。
「這裡這麼大,妳要怎麼找?」仁三狄皺了下眉頭詢問,
「痾,哦,我把它包在濕紙巾裡了,可能揉成一團壓在紙餐盒裡了。…….哈哈,就徒法煉鋼,慢慢找?謝謝。」
我也不知道我在道謝什麼勁,我想應該是感謝仁三狄剛才的義舉,但是整個上下文混亂。
「等妳找到就天黑了,有鑲鑽嗎?妳的婚戒?」仁三狄問,
「有…….有一小顆……」我忽然意識到,仁三狄似乎是想要幫我找。這傢伙平常是這樣的人嗎?我充滿衝突地在內心大叫著。
「好。」仁三狄低下腰撿起幾個餐盒,對著我跟貝絲說,
「我們先把餐盒裡的東西倒出來,不管是什麼倒出來就對了。然後把餐盒丟到一邊空地,要盡可能讓所有垃圾平鋪在地上。就從掉下來的這堆紙盒開始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明明也不是軍事行動,他還可以指揮地有條有理。
「等、等一下!」我慌張地出聲喊住仁三狄,
「這也太不好意思!沒關係,只要能允許我在這裡找戒指就可以了,你們應該都還有事情要忙吧?貝絲明天還有早操,趕快回去休息吧?」
「抱歉,其實那是後天,我只是有點懶得和大家聚餐,才撒了點小謊。我沒事喔!」貝絲說,
「妳一刻不從我的轄區離開,我就一刻不能好好做事。」仁三狄冷冷地說,
「他說他很樂意幫忙。」貝絲用手從背後打了一下仁三狄,友善地幫我翻譯統帥的話。

我們一起彎著腰移除紙盒,雖然心裡還是有點不自在。只希望能夠盡快找到戒指,讓我趕快把這份疙瘩轉為感恩的心情。
「為什麼要問有沒有鑽石?」好險,貝絲能和仁三狄正常對話,只有我跟仁三狄一起幹活肯定尷尬致死。
「妳都沒有被派過這個任務?」仁三狄困惑地反問,
「什麼任務?」貝絲一手已經拿滿紙盒,空下一手繼續做事,
「這可是一等卒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啊,妳居然完全沒做過!年紀輕輕就耍特權,作為准尉,真是不良示範。」仁三狄故作認真地說,
我跟貝絲都被他逗笑了,看來雖然我在旁邊,他還是能跟貝絲很自在地相處,忽然也覺得沒那麼緊繃了。
「就真的沒有嘛!好好好,我痛定思痛,下次統帥大人你儘管派這任務給我,我會悉心跟一等卒學習。」貝絲說,
「妳一等卒時是跟哪個將軍?我罰他跟妳一起反省反省。」仁三狄說,
「吼,就你啊!」貝絲罵道,
「最好是我!妳少騙我,我回去看紀錄。」仁三狄反駁,
「好啊,你查啊,就是你啊還不信。蹲得低才跳得高,你也來跟一等卒好好學習吧。」貝絲說,
「算了,我收回前言。將軍主要負責軍演,管不到這麼下面,所以肯定是你直屬長官的問題,你一等卒時的直屬長官是誰?」
「還可以收回的喔!我才不要出賣長官給你呢!」貝絲笑到不行。
等移除完了紙盒,仁三狄要我們停下手邊的動作,並從腰包的某處拿出手持式手電筒。
一開始燈光是白色的,仁三狄轉動著手柄,把燈光調整為紫色,並且開始往地上的垃圾照去。
我跟貝絲在一邊看著,我想這個手電筒應該可以照出鑽石,不過除了有燈晃來晃去,什麼發現也沒有。
「沒有,再把更多紙盒從垃圾山上弄下來。」仁三狄跟我們宣布結果。

於是我們又開始忙碌。
「鑽石被照到會發光囉?手電筒放出來的是什麼光啊?」貝絲問起,
「先把答案告訴妳的話,妳到時候去執行任務就沒有驚喜感了。」仁三狄回應道,
「欸。」貝絲出聲抱怨,「小氣鬼。」

重複著不斷放下紙盒,移除紙盒的動作之間,太陽的光逐漸變得微弱。
「貝絲,」仁三狄這時叫了貝絲,「差不多了,妳明天還有早操,回去歇下了。」
「欸?」我跟貝絲同時發出困惑的叫聲,
「妳剛剛在瞄天空,我都看到了。我今天會幫她找到戒指的,放心吧。」
貝絲居然為了幫我,還對我撒這種小謊。
「一定喔!」貝絲嘆了口氣,把手上的紙盒放下來,跟仁三狄約法三章。
「恩,去吧。」仁三狄說,
「貝絲,今天真的很謝謝妳!」我對貝絲充滿感激地說,
「不會,等妳找到了再謝謝我就好。」貝絲說著,接著走下垃圾山,再度轉頭揮個手離開了。

剩下我和仁三狄繼續著尋找戒指的任務。
因為太陽開始下山,我摸索了一下口袋,才想起我的手機兼光源早就放在管制處,沒辦法帶進來。
「用我的吧。」仁三狄很快發現我的動作,直接走到我身邊,把腰間備用的手電筒交給我。
「謝謝。」我接過他的手電筒後提醒他:
「那個,畢竟東西真的很多,今天會場也很混亂什麼的,說不定不是掉在這邊。所以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放心吧,今天找不到的話,我會交代行政班的晚點焚化垃圾的。
到時候再叫幾個弟兄過來幫忙,多點人比較好辦事。」仁三狄說,
現在他整個人散發著聖光,就這麼小小的破事,他竟然這麼堅持地幫忙。
「可是垃圾一多的話,會有老鼠哦?」作為我跟他和解的一小步,我小心翼翼地試探一下,
「沒關係,這裡位置比較遠…….等一下,妳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仁三狄無奈地回應道,
我呵呵一笑,把最後一個紙盒挪開,仁三狄再次照了一次紫燈,但仍然沒有特別的東西被照出來。
於是我們又從頭開始,重複把餐盒從垃圾山跩下來的動作。
「妳今天預計幾點離開?」仁三狄問我,
「我九點跟醫生們會搭同班車回去。」我說,
「好,那我們還有至少兩個小時,趕快找吧。」仁三狄說,
「恩!」我認真地點點頭,用手臂擦了擦汗繼續挑撿著垃圾堆。

反覆著在黑暗中搜索,眼看集合的時間快到,我已經累地滿頭大汗。
「仁三狄,呼呼,休息一下!我好累喔。」我哀聲道,接著便累地把紙盒丟到地上當坐墊,席地而坐。
「恩。」仁三狄出了一聲,他的手電筒連照過來都沒有,燈光還在地上竄動著。
「你不累嗎?」為避免照到他的眼睛,我小心翼翼地調整手電筒,往仁三狄的方向照去,
「不會,妳累的話就先休息一下吧。」他一手拿著兩三個餐盒,另一手繼續找尋空盒。
「妳丈夫是怎麼樣的人?會因為妳弄丟了戒指就大發雷霆嗎?」大概是時間快到了,仁三狄多問了我一句。
「才不會呢,呼呼,基……我老公很溫柔的。」累到理智線差點斷掉,差點說出基索羅的名字。
「那就好。」仁三狄說著,然後繼續手邊的動作。
我看著他為了縮短把紙盒拿去丟掉的時間,毫不顧忌會不會弄髒自己,就把油膩的餐盒夾在手臂下方,一邊低頭清理紙盒的垃圾。
連我剛剛都沒有犧牲用身體抱住這些東西的覺悟,我不免心裡想著這個人應該對自己的親友十分親切吧。
這樣的人,為什麼走上了這一條路呢?是哪裡錯了,導致他發動戰爭並選擇屠殺諸多無辜的人民呢?
明明也會為黑崎這樣的孩子死亡而感到痛苦跟惋惜,為什麼沒有辦法停下來呢?
如果我的理想,終究會犧牲周圍我所愛的人,我會因此認為這是歪道,還是寧可背負著這些罪孽苟延殘喘呢?

紫燈再次映照在我臉龐,此時,仁三狄在某處蹲了下來,仔細地翻找了一番,接著他轉向我,面帶笑容地向我招手。
「是這個嗎?」他喊道,
我剛從地板上起身,他便已經出現在了我前方,他跑來時帶了一點微風過來,
正好為滿頭大汗的我提供了點涼意,我伸出右手,讓他把戒指放到我手中,並用另一隻手拿手電筒打光。
我聚精會神看著那枚戒指,上面刻印著「基索羅」三個字。
「就是它!」我激動地握緊著戒指,
居然能在這麼大的垃圾山堆失而復得,太令人激動了。
跟基索羅結婚時,我剛募得了一筆錢,得以讓公司再生存幾個月,
終於卸下了重擔的我,邀請了基索羅跟我一起去公園散步,
走累了我們就坐在鞦韆上,夜空下,他就掏出了這枚婚戒。
好貴喔,我看到它時,第一個心裡就這麼抱怨,
但一想到這是我最愛的人替我精心準備的驚喜,忍不住就淚流滿面。
我竟然差點丟失了這麼珍貴的東西。

「謝謝…….」我緊緊握著戒指,用另一手擦著淚。手電筒的光源因此照到了別的地方。
這樣想想,拒絕了那對家人們的請求,只求不背叛我自己內心的選擇或許也不是錯的吧?
否則要如何對得起這兩個在危難時刻幫助我的革命軍人呢?心裡的那份委屈好像有點解脫了。
「沒事,找回來了就好。」月光下,仁三狄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慌張地轉面向其他地方,一面說著安慰我的話。
「恩!」我一面抹乾眼淚,一面奮力地點點頭。
「我送妳回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仁三狄走下垃圾山,並伸手讓我攙扶他的手走下去。
意外地紳士舉動嚇了我一跳,不過我還是把手搭上去,借力而為地輕鬆下了垃圾堆。

我們啟程往管制哨的方向走。這是第一次和他如正常人併肩走在一起,以往要接近他,
我都得先搜身一輪,而且每次會談都是正式場合,從沒有這樣和他單獨相處過。
「那個…….貝絲的事情,能不能別跟璃琉說?」一片沈默之中,仁三狄用卑微的語氣向我提到。
「渣男。」我想了也不想就這麼回他,
「…….我只是怕她誤會…….她是醋罐子。」仁三狄幾近蒼白地辯解道。
「你有感受到你只是在越描越黑嗎?」我說,
「…….對不起。」仁三狄不明所以地道歉,害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不會說啦。」一方面這本來就是別人的家務事,我也沒這麼八卦,另一方面這也真不算什麼重大違規啦。
「太好了。」仁三狄頓時鬆了一口氣,果真是妻管嚴啊。這跟我印象中的冷血無情的革命軍統帥落差很大,讓我覺得有點好笑。
短暫的對話結束了,我們又沈默了下來,上一次和仁三狄會面是談黑崎的事情,我們不歡而散,甚至可以說是被掃地出門。
今天這場小的奇遇,或許也是給我個機會彌補吧,
雖然他指責跟質疑我打官司的企圖,但我也有誤會他性侵黑崎的錯在先,
誰叫仁三狄今天幫我找了一整天的東西,這是我最能心軟跟他道歉的機會了。

「那個,對不起。」
仁三狄幾乎跟我同時說出口,
大概是被對方忽然的話語鎮住,我們竟也停下了腳步,互望著彼此。
然而,比起這件事,另一個想法衝了進來,
那便是:『說出同一句話時,彈一下對方額頭,就可以許願』的白痴都市傳說。
我伸出一隻手,舉向仁三狄。
對我忽如其來的舉動,仁三狄滿臉困惑地往後退,
「不可以躲。」我喝令道,並伸手抓住他的一隻手,今天我非得拿下這一城!
仁三狄瞪著我不肯放棄的手,背已經拉長到躲無可躲。
忽然他側過身,被我抓住的那隻手,猛然順著我的力道往我的方向拉動,
「啊!」我整個人重心不穩要往後摔去,
而對我使用近身攻擊術的那人,用手臂的力量把我托起來,做個緩衝,然後輕放到地板上。
坐到地上後,我的額頭被輕彈了一下,我充滿悔恨地瞪著仁三狄「欸!」了一聲。
「『說出同一句話時,彈一下對方額頭,就可以許願。』對吧?」仁三狄露出笑容,
「妳有什麼毛病啊?」他幾乎笑出聲,搖著頭不可置信的模樣。
「你怎麼可以對無辜老百姓使用擒拿技,不公平!」我邊笑罵道,邊從地上爬起來。
「上次玩這個,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仁三狄一面笑,一面感慨地說著,
被他這麼說來,貧民窟人好像不玩這個。我上次為此彈一個小朋友的額頭,他也是滿臉疑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貧民窟人不知道這個嗎?」我想起那名孩子,之後想方設法要再次跟我說出同句話,在彈額頭上贏過我的愉快回憶,便笑了起來,
「不玩,哪像你們都市人這麼閒?發明這些有的沒有的。」仁三狄笑著回應我,我們繼續往管哨站的方向移動。
「那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我前妻,她從都市來的客人那裡學來的。」仁三狄因為想起故人,笑容更為深邃。
仁三狄的前妻,根據民政局的資料,二十二歲時死於失足溺水意外。

「哦?她是做什麼的?這麼厲害。」貧民窟的婦女多半作掏金、選煤這類的工作,看來仁三狄前妻的工作並不是典型婦女。
「她是刺青師,手藝很好,所以也有一些從都市特地過來的客人。」仁三狄說,
「等等,我剛剛好像不是要說這個…….」
「你剛剛是要跟我提案子的事情對吧?」我幫這健忘的傢伙接回原本的話題,
「妳怎麼知道?」仁三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為我也在想同一件事情啊。」我得意地說。好了,該來的道歉跟懺悔,好好說一說,老娘也會禮貌性地道歉的。
「那你先說吧。」仁三狄說,
「為什麼是我?我們同時道的歉耶!」我抱怨道,這死要面子的傢伙!
「不然我許願吧。」仁三狄死不讓步,
「不准許這麼無聊的願望!」我罵道,「先就先!」
莫名有點來氣,卻又覺得幼稚地讓我想笑。
「那個,之前誤會你也是兇手之一,沒想過失去一名部下,你的心情肯定也很糟,就這麼因此指責你,對不起。」
「妳不用為此道歉啦,妳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用現場的資訊去判斷而已。」仁三狄嘆口氣說,
「雖然黑崎只是一個孩子,但是是我優秀的副手,在多次戰役裡面幫助過我,找到突破的路線。
妳到來的當下,我還沒完全接受她的死亡,所以就誤認為你只是因為這個孩子的死狀淒慘,想利用她炒新聞罷了。
後來聽璃琉說,妳為了這個案子賠了不少錢,我想也許一個精明點的政治家,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炒新聞吧?」
「我感受不到你的歉意喔?」我實話實說,仁三狄這傢伙,話到了嘴邊還硬吞回去。
「……..如果真的是誤會的話,我會道歉。」仁三狄說,

嘖,道歉地真是有夠不乾脆,我心裡翻了一個白眼,然後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
盯著仁三狄清楚地說著:

「仁三狄,你給我聽好了,我是和平的朋友,戰爭的敵人。
不管你拒絕我幾次,我都會做一切努力讓你跟總統把字簽到和平協議書上。
對我來說,否定孩子在戰爭是絕對無辜的人,不是人性的扭曲,就是對戰爭的麻木。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國家走到這一步,我會用我的筆、我的訴狀,把裝睡的人一個個戳醒。
或許從你的角度來看,我跟黑崎非親非故,這舉動就只是利用她罷了,但她是出生在我國家的孩子,
我想知道這個生命是怎麼離去的?想知道為什麼應該保衛國家的警察要傷害她?
甚至想要藉由她知道究竟哪裡錯了,才讓我的國家無數的生命消失?
對我來說,殺死她的兇手既是髦渡,也是你。」

仁三狄並沒有看著我,而是側耳專注地聽著。語畢後,他的眼神投向我,露出淺淺地微笑,是一種理解卻防衛的目光。
不知不覺,仁三狄身後的管哨站的燈亮起,光線沿著他的輪廓爬去,使他整個人像隻只剩骨架的遊魂。
「我知道了,確實是我的誤解。我向污衊妳的人格道歉。」
「剛剛的願望沒有用掉,那我就許一個吧,祝福斯奈女士的所有願望都能成真。」
漆黑中,仁三狄一面說著,一面將手按在左胸上,虔誠地做出發願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