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彈效應】進入鼓達(17)

股達，是目前革命軍最重要的軍事要塞。
在05年被仁三狄率軍攻下後，革命軍跟政府軍的局勢便扭轉了過來。
過往因為地理條件優勢，是委爾司的金融跟高科技產業重鎮，隨處可見高過三十樓的摩天大夏，
然而此情此景只能追憶，經過多年戰爭洗禮，整座城的建築已經移為平樓。

每年，我都會親自送信到股達，希望可以在該地實施人道醫療服務。
過去三年，信件都是石沈大海，有去無回，也不確定駐紮當地的長官是否真的看見了。
原本，我對今年也不抱持希望的。

「斯奈！鼓達的通行證發下來了！」

芭瑪撞開了辦公室的門，整個人朝我身上飛奔，那一刻我真的以為她要撞到我身上，我大叫了一聲，跳到椅子上，那場即將要發生的車禍，被我擦的亮晶晶的總經理桌子給擋了下來，芭瑪下半身被留在桌子的對面，上半身撲平到了我的桌上。
我下顎驚訝地垮了下來，我一腳踩到桌子上，折腰下來緊緊掐住芭瑪的頭上的兩坨包子髮。
「妳這瘋女人別唬我！」我又是尖叫又是笑地罵著她，同時跳下桌子，拉著芭瑪兩隻手，跳著毫無節奏感可言的華爾滋，一直狂歡到隔壁的人室處長過來踹我的門，逼著我們安靜些，我們才恢復點理智。

芭瑪把一本紫色的資料夾，並呈遞到我桌上，並把她一早從股達管制所直接帶回來的信件交到我手上。
我接過信，並仔仔細細地閱讀了一遍。
芭瑪趁此時去我右手邊的茶几，上面有個美耐皿水壺，倒了一杯檸檬水給她自己，坐到我的對面。
信件裡面的內容空泛，只說明要詳情見面再議，這可能是謹慎的一種表現，我私自猜測。唯一的重點只有批准人的名字：璃琉。
璃琉在革命軍的職階是將軍，軍階僅次於統帥，目前革命軍的將領只有兩位，分別是璃琉跟布宜斯。
同時，璃琉也是歷屆的所有將軍中唯一一位女性。
「在政府公開的通緝令資料上，璃琉的資料空缺許多。」
芭瑪將資料夾的外殼翻開，並轉到正面給我，
文件夾的內部是一個板夾，第一頁便是璃琉的通緝令。
類似的資料夾我們還有好幾個，收集的都是革命軍將領的資訊，
有時候是剪報，有時候單純是從居民或其他士兵那裡打探來的資訊，會用一張白紙寫下來。
替我整理的人是芭瑪，她的律師職業病就是必須讓所有資訊都要調理有序。

此時，頭頂的吊扇，吹掀了文件的一角，我伸出一手把璃琉的通緝令壓住。
低頭一看，上面連個清楚的正臉照片也沒有，以及短少的文字敘述她的外貌。
短髮，長臉，膚色白，唇色深，身長約165至175之間。
整份文件大概只有「將軍」軍階這個資訊是比較確定的。
「連年齡前都寫了“約”。」我注意通緝令上的年齡上寫約35 – 45歲，忍不住吐槽說，
也就是說連她的出生證明都沒有拿到了。也許她改名換姓，完全隱藏身份；也有可能是外國人，才會連資料也沒有。
「我也很訝異，畢竟要得知將領的身份，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軍階再低的戰俘都有辦法講出將領的名字。只要有真實姓名，查身份就容易。如果有礦坑工作的經驗，還能進一步取得將領的指紋跟照片資訊等資訊。像璃琉將軍這樣完全查無此人，確實很奇怪。」芭瑪為我補充。
我往後翻去，新聞簡報跟軍事報導裡，她領導的戰役數量不過四、五場，較另一名更年輕的將領布宜斯，少了許多。
我再往前翻，比對璃琉通緝令發布的時間，約莫是在三年前，也就是06年。理論上在軍營中任有領導職，就構成戰爭罪頒布條件。因此可以大概拿來推測這名軍人飛黃騰達的時間點。
「布宜斯將領這三年打了幾場戰役？是不是多璃琉很多啊？」我問芭瑪，她對資料的記憶比我好多了。
雖然這麼說，但芭瑪也不喜歡仰賴記憶，她總說這種東西不可靠，所以翻開了另一本放有布宜斯資料的文件夾查閱著。
「多很多，隨便算都超過十場以上，布宜斯雖然年紀輕，但因為是先前革命軍將領布宜朗的兒子，很早就有機會領導作戰，經驗豐富。」
「同樣軍階，領導的戰事，卻差了這麼多場。是不是代表仁三狄對璃琉有所顧慮？」
「有可能，也許璃琉相對布宜斯來說，經驗較為不足。是不是資深將領，基所羅應該知道吧？」
「好主意。」基所羅在革命軍草創時便加入，一直任職到05年股達戰役因傷退役。拜他所賜，我們可以掌握一些獨家的內線情報。

我和芭瑪用辦公室的電話，撥了通電話給基所羅。
基所羅此時似乎帶著防塵口罩，在打掃清潔公司指定的地方，所以聲音有點含糊不清。
我跟芭瑪身體前傾，把耳朵靠向電話喇叭，有些費力地聽著。
他似乎是一面清理家具，一面拿著手機，跟我們說明璃琉相關的情報。
「嗯…….我跟璃琉不是很熟，我只知道，她在04年加入的，佔領股達作戰開始的幾個月前，她建議統帥大人帶兵去攻克一個叫『淨土』的黑道組織，目的是為了奪走他們的槍砲。」
「黑吃黑？」我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斯奈…….怎麼能說我們是黑道……」我可以隔空想像基所羅現在的表情應該很受傷。
「啊哈，沒事，抱歉。老公你繼續。」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趕緊賠個不是。
「在那之前，我們槍枝補給不足，甚至正式軍演時都沒辦法實彈演練。」基索羅說，
「為什麼選擇跟他們正面衝突啊？革命軍不是會跟『淨土』買槍嗎？是因為軍費短缺嗎？」芭瑪湊近話筒，詢問道。
『淨土』是國內最大的黑道組織，歷史悠久且有私家軍隊，是國家武力撼動不了的社會亂源。後來也被證實，革命軍的軍火來源有一部分來自他們。
「我不確定，軍費短缺時會從最上階的軍官開始減薪，我只是上等兵，所以沒辦法掌握這種狀況。」基索羅說，
「雖然跟『淨土』起衝突讓我們損失了將近兩萬名的弟兄，但從黑道那搶來的槍砲，據說有五萬多隻槍，很快解決了彈藥的問題。戰後我聽說她升上中尉，這是很大的跨幅。她能夠這麼快晉升到將領，一定也很有本事。」
我跟芭瑪同時發出驚嘆跟佩服的聲音。解決軍需用品，絕對是勝戰關鍵。只花一年不到的時間，就空降中尉，確實有兩把刷子。
而且，連國家都辦不了的黑道組織，璃琉竟有這膽量建議仁三狄去搶戰備用品。
我們跟基所羅道謝他提供的有利資訊後，便掛上電話。

「喔，所以是懶得付錢了，就用搶的吧，那不是黑道是什麼啦！」
剛剛不敢在老公前說的內容，我決定一吐為快。
「哈哈哈哈哈！」芭瑪看我的反應大笑了出來，
「總結一下，這場黑吃黑的行動，自損兩萬士兵，換來五萬多槍械，讓戰前軍火量不足的革命軍，成功拿下了股達。」芭瑪坐到椅子上，一邊說著，一邊寫下來。
「還有另一件事，璃琉應該不是貧民窟人。」芭瑪寫下了璃琉的身份。
「欸？為什麼？」我一時還沒想明白。
「妳想想，以璃琉的年紀，35歲到45歲，怎麼會04才加入革命軍？如果是貧民窟人，不會那麼晚入伍的。」芭瑪說。
「對耶！芭瑪妳這機靈鬼！」這樣隱晦的資訊，芭瑪也能看出來，讓我忍不住稱讚道。
「斯奈，過去三年鎮守股達的將領，包括仁三狄在內都拒絕了我們的提議。我在想，為什麼忽然她會同意發佈通行證呢？如果她有請示仁三狄的話，我們應該也還是會得到一樣的結果才對。」芭瑪對我提出困惑，
通行證的頒布不是什麼大事，基本上佔領區的長官同意就可以。過去我在很多佔領區服務，通行證頒發地很快，當地的長官不一定會特意去通知在遠處征戰的統帥。這只是一種可能性，雖然我不覺得股達的進出，不需要仁三狄的首肯就是。
「我覺得璃琉應該是一名很有膽試，又在乎當地居民跟部下的醫療條件的將領，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我們親自去會會她吧，到時候我們再詢問一次這件事情，保險起見。」我跟芭瑪說。

即刻出發！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必須趁著璃琉將軍還沒改變主意前，讓她同意才行，打鐵趁熱！
坐上了副駕，我一邊看著後照鏡調整西裝外套的領子，但外套被安全帶壓著有些難調整，感覺只是把它越弄越糟。
此時，我腦中忽然閃過伍迪的身影，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他躺在弗洛蘭零件工廠時的樣子。
布宜斯將軍派人將水礦人處決，但名行刑的軍官卻反被伍迪的同夥給殺死，也就是說，
今年雨季的股達守衛戰，革命軍只能假設政府軍持有水礦人這項核武了。
「妳覺得仁三狄會在鼓達嗎？」我沒有將伍迪的事情告訴芭瑪，我不想因為包庇伍迪的事情將她牽連入水。
「不可能吧？妳忘了我們前兩年，跟仁三狄見面談黑崎的事情了嗎？我們可是被他掃地出門耶。」芭瑪笑著說。
我想想也有道理，璃琉作為仁三狄下屬，如果仁三狄在股達，不可能不向他報備的。
「說的也是。呸，我最討厭那傢伙了。」我感到額上青筋微微浮起，黑崎的案子敗訴收場，想到那訴訟金額我就來氣，在心裡咒罵一遍仁三狄。
「接著我們就專心說服璃琉就好了，不用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芭瑪瞥了我一眼，提醒我道，
「好。」我撥了撥前額的細毛，像整理自己急躁情緒似地把他們一一捻平。
有著戰略地理優勢的鼓達，防守不是普通的森嚴，在進入鼓達的前幾公里路上，已經貼上了軍事重地、閒人勿進、下車抱頭緩行的字樣。
我們把車停到路邊，雙手也如實地舉在半空中，穿越地面各種充滿尖刺的拒馬與路障，
即便我的手上高舉著璃琉授權的通行證，還是感到身邊有好幾隻狙擊手的眼睛。

我們在一處像是燈塔的建築物前停下，那裡站著一名扎著高馬尾的女軍人，胸前還掛著望遠鏡。
「進來。」她說話的方式簡短有力。進到建築物前，我看到一旁的牌子刻著“管制站”的字樣。

女軍人說要替我們進行搜身檢查，請我跟芭瑪輪流進到小房間接受盤查。
芭瑪進去後，我便站在外面跟另一名阿兵哥待在一起，他身高不高，臂膀較寬。
剛剛芭瑪走動時，他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飄逸的百摺長裙，現在我倆獨處，他也不是很友善地上下打量著我。
軍中男女比失衡，所以身為女性同胞，這種看奇珍異獸的目光也是沒少受，我心中早已不太起波瀾了。
再說，我穿著一向中性，今天穿著牛仔褲，白襯衫，搭上一件薄西裝外套，也沒什麼好看的。
他看完後評論道：「女孩子還是穿裙子好看。」我笑笑地轉過頭看著他，他也天真地對我投以一個笑臉。
「弟弟，有沒有人說你閉嘴不講話的時候，長得比較可愛呀？」
奶奶都教我，不知道對方年齡時，先用稱謂把對方叫小了，對方自然會對你有禮貌，且更安分一些。
他看起來有點沮喪地垮著嘴，知錯似地乖乖點點頭。
果真是可愛多了。

完成搜身，女軍人帶著我們前往璃琉將軍所在的位置。
我們經過的路上沒有鋪柏油路、也沒有植被，有個風吹草動就是塵土飛揚，此外路況也是坑坑疤疤，我們必須很專注地看著地面，免得摔跤。
我們被帶來到一間正四方形的民房，只有一樓，屋瓦有些剝落的痕跡。
入口處已有兩位士兵站崗，女軍人向他們行軍禮，並敲了兩下木門：「璃琉將軍，她們已經到了。」
「很好，請她們進來。」門後回應的聲音，是女性的聲音，音調偏低，中氣十足，讓人不難想像她帶兵時的嗓音。

大門敞開，等待我們的有兩張上面鋪有軟墊的鐵椅，正對著一張白色的美耐板桌，像是餐桌而非辦公桌。
此地應該不是璃琉常待的位置，因為所有的桌椅都是便攜型。
桌子另一邊的璃琉將軍，坐在椅子上，她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一頭紫色短髮向上梳起，鑲著金色耳環的耳朵下方，頭髮全部剃得一乾二淨，頗有龐克的風格，臉上的妝容也十分妖豔，染了深咖色的眼尾瞅著我們，大紅色的嘴唇斜上了一邊，看起來好像是在冷笑。
璃琉左右兩側各站了兩個短髮的女士兵，同時立正，對我們行了舉手禮。
接待非軍務人員的外賓時，遵照賓客為尊的禮儀，軍官會讓軍階較低的士兵對賓客行禮，以表敬重。
賓客只需點頭或者傾身向軍官致意即可。我跟芭瑪點頭致意。

「二位請坐吧。」璃琉放下二郎腿，掌心向上，邀請我們坐下。雖然對方是女生，但是長得非常帥氣，我看著都有些走神了。
「哪位是斯奈啊？」等我們拉動鐵椅坐定在她前方後，璃琉傾身向前，一臉好奇地開口問道。
「您……您好！」我深深吸了口氣，在她已經先打探過我，我對她毫無準備的狀況下，忽然覺得緊張起來。
「哦～妳就是那個有辦法找仁三狄麻煩兩次的人啊！」璃琉對我露出微笑，隨即靠回椅背上。她這麼說時，我聽見身旁的芭瑪深吸了一口氣。顯然仁三狄對我們的評價很差，真是一個糟糕的起點。
「我、我才沒有！我一次找他談和平協議、一次找他談訴訟案。」我緊張地答道。此時，芭瑪伸手按在我緊抓著大腿的手上，似乎是想告訴我，現在放棄就太早了，仁三狄應該也沒這麼無聊，特意把我們叫來羞辱一頓的。我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也對，如果我能好好解釋，璃琉將軍應該也能夠理解的。穩住，穩住。
「我還在想仁三狄是不是愛上妳咧！這麼荒謬的請求都接得下去。」
璃琉把頭靠到右手背上，歪著頭，用了一種探人隱私的笑容盯著我看。
「什……！」我又羞又憤地叫道，「什麼啊，才不是呢！」
她根本就沒有要認真聽我解釋的意思，我在心裡尖叫。
「哈哈哈哈！隨便說幾句妳就臉紅啦，妹妹，妳真可愛。」我本來不確定璃琉的年紀，但是剛剛一見面，我就知道我們年紀應該不會差太多。她竟然，用我的咒語對付我！可、可惡！居然一下之間，氣場完全輸了……
「那麼這位是？」璃琉料理完我，將視線轉到芭瑪身上。
「妳好，我是芭瑪。」忽然臨危授命上前線的芭瑪，說完話後便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哦！妳是律師嘛，妳訴訟案的時候也有來。」看來璃琉已經與仁三狄互通情報過，準備非常周全。即便如此，她還是向前傾身，弓起背來，兩隻手肘靠在身前的美耐板桌上，像隻匍匐狩獵的母獅子，瞪著一隻來錯地方，前腿嚇地顫顫巍巍的羚羊。
「對，對的。」芭瑪被盯地把臉低下來，她握在我手上的那隻手都捏出汗來了。
「還沒結婚啊？有對象嗎？」璃琉笑了一會，似乎注意到自己緊迫盯人的視線，她將背往後靠，一手也繞到椅子背後，另一手撐在桌上，以退後的姿態，留給芭瑪一點空間。
「啊，沒有！」芭瑪慌亂地挪動放在桌下的手，並下意識用右手去摸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同時，我也將目光投向璃琉的左手，她沒有帶婚戒。
「妳身邊的男人真沒眼光，喜歡的話，這邊隨便挑一個回去吧。」璃琉半開玩笑地舉起靠在桌上的那手，在半空中繞了一圈。
「啊，好，好，謝謝。」芭瑪害羞地別開目光說，果然長得帥的人類，不論男女，都很有殺傷力。我心裡想著。

「好啦，不聊男人了，我們談點正事吧。」璃琉話鋒一轉，挺直了腰桿，調整了一下剛剛隨性輕鬆的坐姿。我見狀也跟著把身體繃直，芭瑪稍微拱背努力地在桌下把手上粘膩的汗給搓掉，以面對璃琉接下來的挑戰。
「二位好，我是璃琉，很高興見到你們。」璃琉帶著微笑，把雙手交叉疊放在自己的下巴下，輕輕地撐住。
「我是股達佔領區的長官，我知道貴公司在溯水佔領區，長年進行服務。當地軍民對貴公司提供的服務皆是讚譽有加。因此收到妳們的信件，我感到莫大的慶幸。此地軍民的數量較多，醫療量能長期不足，如果有二位的幫助，肯定能大幅提升軍民的健康。」璃琉相當誠懇地說。溯水是政府丟失已久的佔領區，在奪下股達之前，因為能夠量產農產品，一直是革命軍的大本營。雖然如此，但可能因為收到古拉爵將軍簽發給我的溯水通行證時，革命軍力量還小，跟股達相比是容易地多。
「謝謝。除了義診服務以外，我們還有建築團隊，協助當地居民恢復家園。」我還沒說完，璃琉就打斷我：
「哦，除了醫療外的服務，就不需要了。」
「我們不收錢的！」我慌張地跟她解釋。
「對，我們是志工。」芭瑪也替我補充。
「我知道妳們會做哪些事情啊，搞水利、整建築，這都不用！反正過不了多久仁三狄那票破壞狂就又把這裡炸得稀巴爛了。」璃琉乾脆地說，我頓時啞口無言。
我剛才沒特別注意到，但現在她又一次地直呼仁三狄的名諱，而且沒有加上軍階稱呼。老公說，軍人講究階級，凡掛階時，都要以軍階稱呼，比如叉叉中佐，如果恰好不知道全名或姓氏，可在軍階後面加上“大人”稱之，比如少校大人。就算是仁三狄直屬下屬，也應該使用“統帥”稱呼他才是。

「等等，我們可以請專家來蓋防空洞！裡面可以兼具居家的功能。」芭瑪不放棄地說。我聽芭瑪這麼說，心裡有些緊張，我們團隊已經溝通過，像防空洞、地下隧道、公路、鐵道那種有戰略及運輸價值的建造我們不能接，否則可是有助敵叛國之罪的，不過芭瑪特意說出來，大概是為了觀察璃琉反應吧。
我望著璃琉，她很快地搖了搖頭，說：「防空洞，那不得炸山、炸地？過幾個月下大雨，土石流可就慘了，這兒的地質太脆弱，經不起這樣搞。我明說了，我只對醫療有興趣，對我們來說雖然是服務越多越好沒錯，但對妳們來說也會是一筆負擔。醫療對股達來說，我認為是最大利益的投資。」
璃琉並沒有因為花的是我們的錢，就對我們要求提供每項服務。反而設身處地站在我們的位子，以及居民的福祉上考慮，這點讓我覺得她應該是個外剛內柔的人。
「我知道了，那我們就只討論義診服務吧。」我轉頭和芭瑪對視了一眼，確認她也同意璃琉的看法後，我露出笑容一口答應下來了。
「太好了！能和我說說妳們的醫療計畫嗎？」璃琉笑瞇瞇地說。
「我們會分派3~4名駐城醫生，分類項目有外科、耳鼻喉傷寒科、肝膽腸胃科，主要這三項，會視當地需求再請合適專業的醫生過來。」我說，
「這三科需求挺夠了，不過妳們那裏有精神科醫生嗎？革命軍完全沒有相關資源，我有幾個忠心士兵，出了不少問題，一直割腕，我放她假回家，她自殘的更厲害，所以又把她請回來，現在很苦惱啊。」璃琉邊說邊輕聲嘆氣，食指扶在細長的眉毛邊輕輕搓揉著。
「我們知道了，我們會找找看，希望可以成功找來相關專業的醫生。」見她憂心的模樣，我很快地答應道。芭瑪從鼻子吐出輕笑聲，她也和我一樣，對璃琉關愛部屬的行為感到窩心。
「太好了，謝謝妳們。對了，雖然我們沒有薪水可以發給他們，但是我們會準備專屬的宿舍跟休息室，方便需要通勤的醫生們，他們執勤期間的伙食也由這裡的士兵負責，妳們不用出半毛。」璃琉說。她這麼說出口時，我聽見一旁的芭瑪驚訝地把背推靠到椅背上。我們在佔領區提供醫療、建築服務多年，從來沒有受到這麼好的待遇跟幫助。
「妳真是一個好將領呢……」芭瑪幾乎是震驚地把我的心聲一併說了出口。
「哈，好將領？過獎了過獎了，我們這裡許多士兵扛著一身重病，為著革命奮鬥到自己病死為止，我只不過是替他們尋求更多的醫療資源罷了，說到底是我是好將領呢，還是他們是好士兵呢？」璃琉自嘲地笑了幾聲，她那樣慈悲為懷，站在下位思考的精神觸動了我，這大概是革命軍所有我見過的人之中，最有人性的一個。
「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加派人手，幫助鼓達的！」我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向她深深鞠了一個躬。
「謝謝妳。」璃琉也站了起來，露出了溫暖的微笑，伸出雙手握著我的手，誠懇地說。我們兩個握完手，便重新坐回椅子上。
「璃琉將領，另外想請妳體諒一件事情，先不論政治立場如何，醫生們都不會願意參與內戰，所以到戰點時，我們會自行離開。等戰爭結束一段時日後才會回來。」芭瑪總是會記得提醒被我遺漏的重要事項。
「哦，這點我是知道，其他佔領區的將領們有跟我提過，這點我們絕對尊重，你們能來這裡幫忙股達的住民，我已經十分感謝了。我預估五月中旬就到了雨季，你們就在五月初離開吧。」璃琉說，
「謝謝你的體諒。」我微笑著說。
「那個……鼓達這個地點有重要的運輸功能，一直以來都是軍事要塞，所以想確認一下，我們的醫療活動是被其他將領抑或是統帥仁三狄許可的嗎？」芭瑪問起了這個我們先前討論過，需要確認的重要事項。璃琉一聽，明顯地遲疑了一會兒，正要開口時，外頭的女侍衛們忽然齊聲喊道：
「統帥好！」
哇靠！我和芭瑪一聽，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對啊！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在的話怎麼會允許我們進來呢！
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璃琉將領，只見她神色有些慌張地嘖了下舌，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

「璃琉！讓我進去。」仁三狄低沉的聲音在外頭喊著，聽起來特別開心。
「等等。」璃琉煩躁地對外面的人敷衍道，然後看向我們，伸出手指比劃在嘴唇前方，示意我們安靜地從後門離開。我跟芭瑪都傻住了。不帶這樣的吧？居然是瞞著仁三狄偷偷來的嗎？這義工服務我不敢接啊！正當我跟芭瑪像個小偷踮著腳，鬼鬼祟祟地要在不弄出聲音的情況下逃跑時，仁三狄模糊的聲音就穿透了厚厚的牆壁，變得清晰無比。
「我等不及了。」那人推門而入。時隔兩年，意識到我和那傢伙處於同個空間，我嚇得整個人定格往後瞪去，對上來者的視線。但顯然被嚇著的也不是只有我們，仁三狄也愣住了，我見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
「她為什麼在這…….」他馬上皺起了眉頭，疑惑跟憤怒摻半，正要質問璃琉。璃琉卻已經從白色桌子後方繞出來，沒幾步走到仁三狄跟前，沒等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就一把扯起仁三狄的領子，把他整個人往自己身邊拉近，一雙亮晃晃的紅唇封住了對方的嘴。
咦，咦咦？什麼情形？
一陣突如其來地長吻後，璃琉有些粗魯地推開了男方。並露出一個曖昧地笑容說：「你等不及什麼啊？」
雖然仁三狄膚色很黑，但嘴邊還隱約可見璃琉殘留的紅色唇痕，他半隻手騰在半空中，好像打算要抹掉嘴邊的痕跡，但又被嚇地六神無主，拿不定主意。
「要不是你這麼愛亂搞，我也不用請醫生來不是嗎？」璃琉收起剛剛對話時那種強勢的語氣，忽然轉為一種撒嬌的甜膩聲音，緩步上前，雙手環繞著仁三狄的脖子，為他整理剛剛被她自己扯亂的領口。
「妳懷孕了？」本來就一臉不知所措的仁三狄，看著她的表情，更慌了起來，便吐出了這麼一句。
在場人都知道璃琉指的是醫療計畫，唯獨仁三狄完全狀況外，一片譁然中，站在璃琉其中一側的女侍衛，掩著嘴率先笑出了第一聲，然後璃琉才回過神似地，彎著腰豪放地大笑，另一個女侍衛聞聲，也肆無忌憚地笑了出聲。仁三狄環顧四周，然後窘迫地摀住自己通紅的臉，虛弱地表示：「妳快把她們請出去…….」然後自己逃也似地轉身從大門離開。

女士兵遵照璃琉指示，把我跟芭瑪帶回管制站，並表示說璃琉會在今天親自答覆芭瑪的最後一個問題。
管制站外邊有個長椅，我和芭瑪坐在長板凳上，開始了一陣不知何時是頭的等待。

我正想問芭瑪覺得能過的機率有多少時，芭瑪就轉過頭來對我耳語：
「斯奈，我這邊有精神科醫師可以推薦，他是我大學心理系的同學。」
我滿臉困惑地望著她：
「還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呢！仁三狄那邊………」芭瑪有點訝異地看著我說：
「怎麼行不通？你沒看到璃琉那氣勢嗎，估計仁三狄想擋也擋不了吧。」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此時剛才璃琉身旁的短髮女侍衛走了過來，
我跟芭瑪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湊上前去問個清楚。

完全如芭瑪所預測。
我深刻地感受到璃琉這個女人有多厲害了。
相較於其他將領對仁三狄的唯命是從，她是完全凌駕於仁三狄之上的將領。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剛剛短暫的對談，我總覺得好像看見了和平的曙光，她對仁三狄擁有巨大影響力，同時又是個宅心仁厚的將領。
或許，仁三狄那座獨木橋行不通，璃琉就是另一條通往和平協議的陽關大道！
…….有戲！肯定有戲！我暗自決定要跟璃琉好好相處，找來最專業的醫生進駐鼓達！

想當然，外科醫生的人選，我早有準備。當晚，因為基索羅在家，所以我把熾奈德菈約去公園散步聊天。
基索羅本來也想跟來，但我跟他表明是「姊妹會議」後，他只好悻悻然地回房間打電動了。

熾奈德菈跟我洗好了澡才出門。她茱綠色的頭髮上跟我有著家裡洗髮精的香味，白色卡通圖案的踢恤上也有洗衣精的味道，熏地我春心蕩漾。
最近傍晚還是有些涼風，但為了避免褲管被洗完澡後皮膚上殘留的水氣給弄濕，我還是穿著短褲出門。
走到一半，便感受到老公準備的伙食太好，大腿逐漸緊繃，牛仔褲果然就是背骨仔，是一旦妳胖了就會離妳而去的渣男褲。

於是我們到公園坐著，熾奈德菈坐在鞦韆上，她穿著短裙，伸展著白拋拋的長腿；我則在鞦韆旁邊的胖胖馬搖搖椅上，向她轉告我事業上的大突破，同時希望她能夠加入公司主持的醫療團隊，我知道她之前就很想這麼做了，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出身自貧民窟的。先前的佔領區沒有提供住宿，通勤時間排下去跟診所的工作太難兼顧。

「做得好！斯奈。」熾奈德菈開心地從鞦韆上站起，激動地說：「沒問題，我可以幫忙外科的部分。」
「太棒了，熾奈德菈！」聽到她的回覆，我跳下胖胖馬，拉著她的雙手開心地轉了一圈，獲得強力外科醫生一枚。
「對了，這件事要請妳保密哦！」我提醒道，
「為什麼？」熾奈德菈問，
「妳也知道，鼓達地理位置比較敏感，我怕外人一知道我們公司有進入的管道，會私藏爆裂物進去藥品裡面。」
這是有前例的，好險在真正發生恐攻之前，就被發現了，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這麼麻煩啊，公司的爆裂物或毒物的檢測小組可靠嗎？我可不想治病治到一半被炸成碎片。」熾奈德菈邊說邊把手臂倚在我剛剛騎的另一隻胖胖馬頭頂上，側著身對著我。
「放心好了，公司檢測小組的錢一毛都沒省，而且合作很久了。」我伸出右手比了一個大大地讚，給我自己。
「那就好。確定好服務時間，我就去把診所的工作時程排開。」熾奈德菈眨了眨綠色晶瑩透亮的眼眸，衝著我笑。
「哦對了，對基索羅也要保密，我會跟他說，我們是去『不能說出名字的佔領區』服務。」我一手立起擋在嘴邊，用講悄悄話的姿勢對她說。
「革命軍大本營，『溯水』的名字都能說了，妳講『不能說出名字的佔領區』，他不是一下子就知道是股達了嗎？」熾奈德菈覺得有點荒謬，邊笑邊皺起了眉頭。「就算他腦袋簡單，但好歹也是當年把股達打下來的功臣，這樣會不會太瞧不起人啊。」
「不會啦，我只要跟老公這麼說，他就不會認真去猜想我指的是哪個佔領區，畢竟我就不想說嘛！」我說的是真的，老公基索羅就是這麼體貼而且沒有心機。
「而且為什麼還要瞞著基索羅啊？」熾奈德菈有點分神，彎腰面對著胖胖馬，一邊戳戳它的臉，一邊不解地反問我。
「我不是在鼓達遇見了仁三狄嗎？我怕仁三狄把基索羅徵召回去啦。」我有點不耐煩地解釋道，
「基索羅不是說他不會再參軍了嗎？」熾奈德菈嘆了口氣說，似乎是委婉地表達我對基索羅的懷疑是不對的。
「我才不信呢。」我果斷地回覆。
基索羅一直認為他在股達之戰毫無功用，而且犯下嚴重的錯誤，所以無顏再回到軍隊中服役。但這只是他單方面的看法，我深信只要他昔日的戰友仁三狄稍微鼓勵，用民族大義等等誆騙一輪，他就會跟人家跑了。

「斯奈，妳太疑神疑鬼了。」熾奈德菈這麼說，只是沒有聽過基索羅這段故事的詳細版本而已。
「拜託啦，千萬不要跟基索羅說哦。」我拉著她的手，任性地要求著。
「是可以不說啦，但我說謊技巧滿差的喔。」熾奈德菈無奈地說，
「沒關係，基索羅識破謊言的技巧也很差，沒問題的！」聽她這麼一說，我就滿意了，我老公很笨的，這我可是沒懷疑過。

就在招聘醫生的計畫公告出來沒幾天，財務告知我，公司收到了一筆大額匿名捐款。我很快把這筆錢都投入了招聘醫生的計畫，靠著這筆資金，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招來的每個醫生我都很喜歡，不僅醫術優良、對公司要買的醫療儀器也能提出很專業的意見，尤其是熾奈德菈，她在伊瓦魯戰爭當軍醫的經驗幫了很大的忙，戶外醫療站的架設，如何牽電線跟水線這些，完全都是實務之中的實務。

股達是革命軍與國家警察的主要衝突地點，恐攻的可能性自然提高了不少，我把知情人員的數量縮減了不少，就算幫忙行政、規劃的也不知道我要送過的這批醫生是要去鼓達，不只是保護醫生們跟我自己，還有對璃琉的一種承諾，她那麼相信我，我就必須更努力地杜絕所有會傷害佔領區居民的人事物才行。

開業服務的第一天，公司遊覽車開到了股達邊境，醫生們一個個大熱天裡掛著醫師袍，踩著跟鞋不停跨越拒馬，哀鴻遍野。一句「就快到了」也安慰不了那些王子病醫生。

一入股達城內，璃琉馬上過來迎接了，簡單寒暄幾句便招待著我們去沖澡了。每個醫生都配了一個女侍衛過來，服侍他們洗頭，我猜大概是要檢查頭皮有無染色劑吧，戰爭時，有些國家警察會用染色劑讓自己的頭髮不那麼顯眼，以降低死傷率。但醫生們似乎也都還滿開心的，大概單純地以為是在做SPA吧。

熾奈德菈一開始就拒絕了沖澡服務，當然她那一頭綠色的頭髮應該也不需要什麼SPA了。所以璃琉直接單獨找了她在沖澡堂外面問話，我看著王子病醫生們那邊沒什麼問題，就趕緊溜到熾奈德菈附近查看情況，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熾奈德菈，她可是把所有危險因子都集於一身啊！前任國家警察跟礦人，雖然想過去幫她解釋些什麼，但璃琉問話的期間，我被她兩個侍衛擋在一邊，一點忙也幫不上。

「妳是國家警察啊？」我聽見璃琉問，她的語氣就像是第一次問我「誰是斯奈」一樣，不是質問而是一種單純詢問的語調。
「退役了，他們不需要我，把我賣給國外。」熾奈德菈簡短地回道，
「妳以前貧民窟時住哪兒呢？」
「第六礦區，親人死於礦坑崩塌，我只幹了八年，就去當警察了，還要再詳細嗎？」
不好，我開始替璃琉緊張了。熾奈德菈這個人就是不太喜歡被問起私事，聽她不耐煩的講話方式讓人冷汗直冒。
「沒關係，不用了，妳礦能是什麼？」我感到璃琉眼神有點向我這飄移，她不行了。
「聽力，但我也聽的不遠。」熾奈德菈說，
「那我們做個簡單測試，如果確定是聽力能力者，妳就能進去了，好嗎？」璃琉說，
「現在是妳求我幫妳的士兵，我還是我求妳啊？」熾奈德菈豪不客氣地說，然後轉身就往我這個方向走，熾奈德菈身後的璃琉有些抱歉地看著我，然後擺出拜託的手勢暗示我，我讀懂了她的意思，趕緊上前過去安撫熾奈德菈。
「怎麼啦，阿熾？」我上前一把抱住熾奈德菈的肩膀問，
「不是啊，那什麼態度？」熾奈德菈手插著腰，不滿地低吼道，雖然我知道璃琉沒有刁難熾奈德菈的意思，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還是站在熾奈德菈這邊的，她說被璃琉質疑了，那肯定就是被質疑了。

「我幫妳出口氣。」我雙手抓著她的肩膀，眼神堅定地說，我知道她一定會阻止我，所以我直接甩頭朝著璃琉走過去。
「到底還要不要外科醫生？」我邊走向她邊大聲地罵道，
「那肯定的。」璃琉很識相地開始放低姿態，
「那妳在刁難什麼勁？」我罵著，
「我沒有這個意思。」璃琉皺著眉頭，有些委屈地說，相信這樣熾奈德菈應該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吧？再多說個幾句，讓熾奈德菈自己過來制止我，然後妥協，我們就成功了。
「我的醫生要是因為使用礦能，身體不舒服怎麼辦？妳負責嗎？」我大聲問，
「股達設有『屠殺房』，裡面收容多名待殺的戰俘，讓她緩解副作用。」璃琉安撫我道，
「…….！」這突如其來的回覆倒把我這個普通人給嚇了一跳。
「請妳們諒解，如果出了什麼意外，醫生又沒有做過測試，很快會懷疑到她頭上。到時候也會要求她測試，來洗刷罪名的。」
璃琉央求著說，我想這理由足夠了，便回頭望了一眼熾奈德菈，她也看了看我，並向璃琉點了點頭。

進入人員的檢查後，接著是醫療物品，據我所知，革命軍沒有鑑定毒物的人材，通常都是靠天庭派來的醫生來做，天庭醫生的治療對象是革命軍，但基本上不看腸胃或是傷寒等病症，只負責包紮嚴重的傷口等等。

我們提供醫療的場所在舊市集的中心，當地直面迎風口，為了避免強風的干擾，我們架了簡易的白色棚子遮風擋雨。開張第一天，來看耳鼻喉傷寒科和腸胃腹瀉的人數很多，隊伍很長，很多感冒的小孩子們乾脆席地而坐開始堆土堆。外傷科和精神科的人數不多，但似乎棘手地多，熾奈德菈遇到擁有爛瘡的居民，感染地很嚴重，聽她說很可能需要截肢。

我是機動人力，在場邊缺了什麼器材、耗材，我會負責盤點紀錄並回公司搬過來。同時也會幫忙一些雜事，比方說號碼牌發放、藥單填寫。正當我坐在醫療站的鐵椅上，觀看醫療服務進行的時候，璃琉到了醫護站，跟我問好，並主動拉了另一張鐵椅坐到了我旁邊，並遞給我一杯冰茶。

「抱歉啊，仁三狄這傢伙很神經質的，我怕他看到異能者嚇暈過去。」
璃琉開玩笑說，女孩子果然就是心思比較細膩，這點小衝突都還記在心上呢。
「剛剛那戲，謝謝妳配合演出啦，我們家醫生比較倔強一點。」我小聲地感謝她道，順便表明我剛剛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熾奈德菈還在不遠處看診，不能太過張揚。
「多虧了妳，如果只有我在肯定會搞砸，合作愉快。」璃琉似乎從我語氣中感到事態不嚴重，心情也開朗了起來。我看著她艷紅色的嘴角微微勾起，並對我伸了出手，我不客氣地和她相握。忽然覺得她好可愛啊，老公原諒我。

「仁三狄真的答應啦？」我再次確認了下仁三狄的意願，你這王八羔子可別突然跳票。
「答應啦！他昨天才把一些兵器和軍營撤去鼓達的其他角落，不讓你們看到呢。當然這樣他自己也比較輕鬆啦。」
璃琉談起這件事時，好像有種勝利者的自豪，我猜大概是因為辯贏了仁三狄吧？
「妳說不用看見我嗎？」我苦笑著，
「是啊，不然他又要跟我抱怨妳了！」璃琉大笑著說，好啊好啊，仁三狄！雖然我也討厭他，但我這邊可是完全合情合理！可他討厭我？啊？那算什麼道理？
「反正肯定是自己心眼兒小，在那誤會別人。」璃琉一臉唾棄地罵著，她這麼說倒也不像是安慰我，就是很純粹地在抱怨那個傢伙而已，不過聽到有人幫著我說話，還是感到有點熱淚盈眶，畢竟追查整個案件這麼久，受盡屈辱跟各種拒絕後，還是沒有一個好結果。
「謝謝妳啊，黑崎的案子，我前幾天才折騰完呢！」我故意擺出抹淚的誇張動作以掩飾內心那股傷痛感。
「天哪，」璃琉哀叫了聲，她甚至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辛苦妳了，我剛正想說如果沒結案，搞不好可以找帕斗問問，他應該知道全部的內容。」
「欸！我問過他耶！」我一時沒煞住就把這事說出了口。我雖然身為前國家警察，但跟警界裡的礦人在黑崎案件後就沒有任何聯繫了。裡面有不少從革命軍來的人，有些是軍俘，有些是降軍，我不確定提出這樣的共同連繫人是加分還是扣分。
「他怎麼說？」璃琉收起笑臉，整個人面向我，非常訝異地問。
「他拒絕出庭作證。」我略過了比爾家的訪問，跳到了後來我再次找他談話的結果。
「哀，一群難搞的傢伙！」璃琉煩躁地翻了翻白眼，
「璃琉小姐不知道實情啊？」我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不知道啊，仁三狄只跟他最好的 Buddy 說啊，我算個毛啊？」璃琉怨懟地說，
「哈哈，其實有些事情，我也是只敢跟姊妹說呢。」本來不想幫仁三狄找個台階下的，結果還是下意識這麼做了，可惡。
「不行，排在帕斗之後就是不能忍，那可是我情敵。」璃琉先是一本正經地說，然後看到了我當真露出吃驚的樣子時，才趕緊澄清：「沒有啦、沒有啦！」

義診服務在璃琉的幫助下，進行得非常順利，她在每天下午醫生們休診時，都會到醫護站，跟我及醫生們詢問今日看診狀況，以及有沒有需要的工具，王子病醫生抱怨走二十分鐘跨越拒馬太累的時候，她就立刻安排了接送服務。

璃琉為了跟熾奈德菈表達歉意，先前送了她飲料跟點心、又送了猛男部下過去關心關心她，結果弄巧成拙，病患們說看見熾奈德菈把食物通通塞到猛男部下嘴裡，把他狠狠地踹走了，說再來騷擾她一次鐵定打到他抬著進來看外科，讓面子全失的璃琉好氣又好笑。只好親自過去繞一繞，想找個機會為自己派部下騷擾她的事情道歉，結果反而又被熾奈德菈嫌無聊，我來這當醫生，不是來當小丑的。

基於感謝，我送了璃琉各種我很喜歡的禮物，亮晶晶的耳環、味道舒服的香水、還有一件西裝外套等等，璃琉虧我說她被打扮得越來越妖豔，每次出場都像個大明星。我都會更狗腿地加上一句：「璃琉本來就是大正妹呀！」惹得她來打我的手臂說我色誘她，她最喜歡的是香水，這個在夏天可以幫助她遮掉不少尷尬的味道，而且她還順道分享給了一些臭氣熏天的男士兵用，結果害仁三狄過敏了好幾天，成天嚷著說這東西怎麼沒列入毒物範圍？

璃琉說起仁三狄的時候，總是自然地像是談起我們之間的一個熟人那樣，而這老是給我一種說不上來的衝突感，光是想到我與他之間的種種衝突，我的心裏就起一陣疙瘩。也許仁三狄沒有很仔細地跟她談過跟我之間的矛盾吧，其實那傢伙也不常到市集來，公事上需要聯繫也會派傳令兵，一天當中只有送花給璃琉的時候會親自過來。他來的時候會靜靜地站在遠處，從來不會打斷璃琉和我聊天，甚至也不會主動提醒璃琉他來了。而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總是第一個發現他站在遠處的人，當我提醒璃琉，讓她背向我走向他的時候，我常常想著仁三狄那雙陷在眼窩陰影中閃爍的眼睛在注視著什麼？是權利還是自由？以及他將帶給委爾司什麼命運？

仁三狄，一直以來是我這和平路上最大的考驗，三年前，我想都沒想就揭發了人口販賣的醜聞，殊不知反彈效應就是這樣開始的。

內戰給經濟本來就疲弱不堪的政府更重的打擊，他們的糖衣政策很快出現了問題，於是他們販賣了能力沒那麼重要的異能警察給他國，以籌內戰所需要的資金。他們還不想投降，過去的貧民窟內亂都能很輕鬆地解決，這次肯定也是一樣，貧民窟人沒有念過書、沒有科技、甚至也不知道怎麼團結，這樣低等的賤民，不可能敵得過擁有知識與科技的掌權者。

內戰第五年，政府在仁三狄第一次奪下鼓達後，總算發現了他們的對手根本不是泛泛之輩，他們秘密地送了一份「和平協議書」給仁三狄。上面給了革命軍所有訴求的東西，平等的地位、自由的權利、大把的財富。是一份無懈可擊的和平協議書。

同年，在溯水附近作戰時，仁三狄主動出擊政府軍，政府軍採防禦策略，久攻不下，而位於鄰近位置的銀軍將領古拉爵，竟然未派任何兵馬馳援仁三狄。我事後調查過，當年除了仁三狄之外，沒有其他將領主動出動過一兵一卒，因為大家都想簽下和平協議書！不只政府、還有革命軍也是如此。

最後和平協議書在鼓達的瞭望塔上被燒毀。就是因為人口販賣的醜聞。

真相大白後，我收穫了來自各方的罵名跟威脅信，我苦思良久，認為我這個被貧民窟人捧為英雄的人，有責任向仁三狄重新提和平協議書，並且解釋政府的人口販賣行為的原因，希望他重新考慮過。

記得當時在溯水見到仁三狄，相對於我的痛苦與內疚，他是滿臉燦爛的笑容。他致贈了我水果，還握著我的手，感謝我幫助貧民窟人。我曾經以為那是在肯定我的「義行」，但是其實不是，仁三狄的笑容是因為看到了他的救命恩人。

和平協議書頒布後，仁三狄和他旗下的將領們持了反對意見，或許是為了更大的權力或財富、又或許是單單的不信感與焦慮，我不得而知，而最後將領們脫離了他的控制，以不主動攻擊作為抗議與表態。是我，是人口販賣的醜聞救了他，仁三狄搭上了這股憤怒的民意，成功毀了和平協議書，再次收攏了軍心。

所有的戰爭，本來應該在05年就能結束的，現在到了09年，都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了。

我必須為了委爾司，為了受戰爭波及的人們，還有我自己而戰。否則這個罪惡感永遠不會離開我，所以我才辦了這家公司，我要透過重建家園、提供醫療資源這些藉口，進入佔領區，重啟貧民窟人跟都市人的對話，一定在不遠的一天，他們可以理解彼此的，一定在不遠的一天，愛可以化解仇恨。

我相信我的公司不只是靠著未來可能的房地產收益來獲取資金，因為一般理性的投資人是不會去救一間快倒閉的公司的，伍迪曾笑說我的公司能面臨11次破產真是個奇蹟，
但其實，伍迪，這不是奇蹟啊，
這是有人相信我會贏，我會結束這場戰爭。

所以我們走著瞧吧，仁三狄，
我會親手了結你的革命戰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