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彈效應】血戰和永別(13)

原則上徵兵這件事，大都是交給七彩軍自行管理的，有的將領覺得是小事，會選擇再交給下面的蔚軍、校軍處理，有的如布宜斯，喜歡大張旗鼓地安排餐會，請仁三狄抽空參加。這樣的做法一來，徵來的兵對將領有印象，忠誠度會更高；二來仁三狄對他的兵有印象，也有助於他們地位的爬升，如果有機會爬上七彩軍其中一個位置，布宜斯自己的勢力也會更加強大。

由於一個村落提供給革命軍的兵力數量跟該村拿到的民生資源有直接相關，布宜斯一下子退了這麼多人的兵役，村長也很是緊張，布宜斯當下是這麼安撫他的：

「我可不想被伍迪給糾纏上啊！行了行了，
那些被我退役的人我都算入資源的配給，
你就別擔心他們當不當兵了。」

消息真的是傳的太慢了，如果讓他早點知道自己徵兵的區域裏頭出了一個水能力者，而不是等到徵兵餐會的時候，他的反應就可以更快了，比方說可以早點請人打聽看看伍迪參軍的意願，看怎麼安排他的朋友，他才會死心踏地的在軍隊服務；或是把革命軍包裝成什麼樣子，會最對他的胃口。

偏偏最慘的狀況發生了，統率一眼就認為伍迪非籠中之鳥，連網都不想網，就打算任他飛了。再加上伍迪的挑釁，完全就是災難。總之，絕不能和伍迪再起衝突了！否則最後不僅得不到他的能力，還有可能成為革命軍的敵人，把他的朋友們都先給退役才是正確的作法。真是！這種煩惱，恐怕直腸子的統率永遠也不會有吧。

雖然伍迪還沒有入伍，但自從見了伍迪，布宜斯就開始策畫了這場突襲計畫。

伍迪還會再挑一個雨天去一次城市是可以預見的，村上的革命軍人告訴他，伍迪還漏了一個人沒殺成，真是多謝他了。於是布宜斯部署了幾個探兵，觀察城市內的動靜，如果伍迪真的去了，就藉機發兵。反正布宜斯近期也在徵兵，大軍都在附近，要調動很容易。說不定透過伍迪對革命軍忠誠的朋友們，可以對伍迪施加參軍的壓力，這樣伍迪應該也會就義的。

再說，水能力有百百種型態，即使是國家警察一時之間也應對不來。就是這樣，多重縝密、用盡心機地考慮之下，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會聽到一個年輕人的入軍宣言，就一頭腦熱地拒絕了伍迪願赴前線的提議。說真的，要是最後伍迪沒有妥協，作出同意前往前線，協助革命軍作戰的決定的話，他應該會嘔死。

「鷹，要不要做大官？」布宜斯坐在總指揮部帳篷外的朽木上，一面等候著傳令兵一面撐著手臂看著眼前這個若有所思又稚嫩的小兵。
鷹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該告訴布宜斯，伍迪已經和國家警察作了交易的事情。布宜斯一搭話，才趕緊回過神來。
「不不不！我異能很爛！」鷹趕緊地推辭說，
「那有什麼關係？將領靠的是頭腦跟膽識，還有一點人脈。」布宜斯聽完也笑了，
「好啦，不說這麼嚴肅的話題啦，我想問你點伍迪的事。」布宜斯話鋒一轉，鷹聽到他關切伍迪的事，瞬間背脊涼了一截。該不會是發現了伍迪是國家警察吧？
雖然鷹已經意識到了伍迪是貧民窟的敵人，可心裡又矛盾地想著怎麼把伍迪從懸崖邊勒回，即使他想殺了貧民窟的人，還要勸回來嗎？
剛剛對伍迪撂了狠話的勇氣現在變成了一個個問號：
到底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貧民窟人待你不好嗎？村里的革命軍你也都認識，他們不只幫你蒐集那些獵人的住址，還教過你怎麼控制能力啊，怎麼就輕口說出要殺他們的承諾？拿他們的命，換取大家短暫的過癮和安危，你在想什麼？你沒想過大家只會更痛苦嗎？

鷹又想著，腦袋浮現一個更讓他想接受的答案，說不定伍迪只是在騙國家警察而已，這傢伙一向精明，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說出來？拿到那封信的時候，騙了大家，最後還特意想把我支開……？還沒有確定之前，鷹不想告訴長官，那樣的話，伍迪也許會有危險。
「伍迪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啊？妹子啊、嗜好啊、蒐集品什麼的？」布宜斯問，
「報告長官，您還想徵招伍迪入軍嗎？」鷹表達反對的語氣，
「是啊！」布宜斯拍了一下手，「鷹，你是他的好朋友吧？你最了解他的，幫我出個法子吧，到底怎麼樣的情況下我才能把伍迪收入麾下啊？」

「報告長官，我覺得呢，
就算可以逼的了伍迪一時，也逼不了他一世，
以他的性格，他遲早要反的。
再說我們革命軍人以榮譽為名，伍迪也不是這種人。
即使他的能力真的很強，我還是認為他的加入對革命軍沒有好處。」鷹說，
布宜斯一聽，便笑出了聲說：
「連你都這麼說了，看來仁三狄說的沒錯。
不過我真正想把他收進革命軍的理由，
一半也是因為我擔心國家警察看上他。

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
…………..

鷹真的嚇著了，一身冷汗直流。布宜斯一見他的反應，臉上忽然失去了笑容。好在此時忽然一個綁著軍旗的傳令兵跑進營區，氣喘吁吁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報！前線受大砲襲擊，死傷慘重！目前瓦克少將還下落不明。先前將軍分出的右側軍翼，已經奇襲成功，目前正在清除敵軍殘黨！」
布宜斯聽完起身，威風凜凜地下達號令：
「好，傳令下去，請後援部隊向前支援奇襲軍隊。前線部隊我領搜救隊下去。」
傳令兵喊了一聲是，便向其他營區跑去。

布宜斯轉過頭來，對鷹露出了笑容，稀鬆平常地說：
「早就料到他們會用大砲了，對付水能力者用轟的最快。不要緊，今天不用，改天也會用。靠前線的犧牲已經折了他們好幾個兵卒了，這就是最大的收穫了。來吧，鷹，我們去前線搜救。」

搜救部隊一共只有百餘人，然而前線卻有三千多人，雖然很想質疑，但是事實證明布宜斯的判斷是對的。前線宛如人間煉獄，腥臭味和焦炭味直撲鷹的鼻樑，所經之處都是被炸藥烤焦的屍體和殘肢，
軍人們一手拿刀，一手拿著醫療箱，像假扮天使的魔鬼。
他們挑開一塊塊石頭，先看了看傷者身上的制服，再決定他的生死。
幾個及時躲進建築物的國家警察還活著，他們一看寡不敵眾先舉槍投降了，
革命軍人往前走過去把他們粗魯地跩倒在地，然後扒個精光，
像牲畜一般五花大綁，蒙上眼睛和嘴巴，只留下兩條顫抖的腿走路，
雖然已有聽聞，可是第一次見到戰俘還是讓鷹嚇得魂飛魄散。

為了養起大批的異能者，戰俘是他們免於異能副作用的殺人工具。
只有戰俘多的時候，異能力訓練才有辦法更加安全、頻繁的實施。
只要異能者副作用開始發作後，監管戰俘的官就會把一兩個戰俘灌了藥，
丟去屠殺室，讓異能者了結他們，透過靈魂餵養體內的異能寶石，得以安寧。
村里的革命軍拜倫去過幾次，他說屠殺室很噁心，
裡面好多血已經淹到他腳踝了，軍官都不清掉。
戰俘中了毒，又瞎了眼，雖然具有反擊能力讓拜倫有點害怕，
可要殺死他們還是花不了太長的時間。
拜倫開玩笑地說，第一次去完，他覺得自己好像又登大人了一次，
原來異能力都是靠人命堆起來的，真是一點也不風光啊！

一個老男人牽著跛腳的老奶奶走在街上被革命軍人給擋下。
從他們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看得出來他們是沒來得及逃難的住民，
老男人苦苦哀求著什麼，把自己手腕上名貴的錶脫下來，求革命軍人放他們一馬。可是革命軍人根本不理會，他們接下錶的同時，把老男人按倒在地，搶走他們的行李，革命軍人不需要老奶奶，揮著手要她滾。只帶走了老男人。
「媽，快走！去找弟弟。」老男人出聲勸著在後頭哭泣老母親。
然後革命軍人就把老男人的嘴給封了起來。
也許他等等也會變成戰俘吧。

正當鷹在想自己的兄弟不知道怎麼了，他就看見了西頓，
或是說穿著西頓身上那俗到爆炸襯衫的焦黑的人，
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言語和行動能力，體無完膚，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焦臭味。
在地上躺著就好像只是一顆會呼吸，光禿禿的碳塊。
這東西真的是那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傢伙嗎？

鷹想伸手去碰碰他，布宜斯笑著阻止他說：
「別看太久了。否則會在夢裡出現唷。」
布宜斯把鷹帶走時，鷹回頭看了西頓一眼，
那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到了下午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子，
不知道還能不能走路？能不能像過去那樣一起跳火舞過祭典？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聽到你講的冷笑話？好多北爛的梗都是我們一起發明的。有軍人到他身旁，本來想著西頓終於可以獲得治療，脫離險境了，

可是軍人卻拿著亮晃晃的小刀，毫無悲憐地奪走了他僅剩的呼吸。

鷹跟著布宜斯繼續巡邏，此時一個負責探路的搜救兵折返了回來。
「布宜斯將軍，找到瓦克少將和伍迪了！那傢伙在用異能在攻擊瓦克！」
「好，交給我處理，你們退遠一點，伍迪是危險的異能者，別被捲入了！」
布宜斯下達命令後，領著鷹趕緊往搜救兵指示的方向跑去。
遠遠地視線中見到伍迪藍色的身影，他在身旁變出了冰刃，正打算對著前方的軍官發射過去。由於鷹和布宜斯從伍迪的背後接近，他渾然不覺背後的布宜斯雙眼正閃過一絲凶光，伸手抽出了長槍，就要發動能力飛奔向前攻擊自己……..

也不顧是不是會暴露布宜斯的行動了，鷹一個勁地對著伍迪憤怒地大喊一聲：「伍迪！你在做什麼！」
伍迪聽見了鷹的喊叫聲，慌亂地扭過頭來，
失去了專注力，冰刃有如破碎的玻璃般框啷框啷地墜落到地上。
布宜斯見伍迪沒有攻擊的意思，把長槍收了回去，
同時也拉住鷹的手臂，提醒他不要太靠近伍迪。
伍迪此時臉頰上、頭髮上佈滿了沙塵，好不狼狽，
額頭上多了一道不淺的傷痕，血像瀑布般流淌了他半邊臉，
乾裂的嘴唇顫抖著，好像飽受了風寒和驚嚇。

「瓦克，發生什麼事？」布宜斯隔著伍迪，對著遠處的瓦克問道，
「誰知道，負責看住他的人呢？」瓦克搔了搔一頭綠髮。「快讓我痛扁他們一頓。」
鷹還來不及反應，布宜斯就往前大步走向伍迪，一把揪起伍迪的頭髮，把他扯到自己鼻下，問道：「他們人在哪？」
鷹看到伍迪的嘴角上揚了起來，側著臉高傲地斜睨著布宜斯。鷹的心中焦躁了起來。
求你了，伍迪，不要這時候惹事，你已經被懷疑了。
「哈哈哈哈哈！」可伍迪只是發瘋似地開始笑著，
「我把他們殺了！」他提高音量大喊著，「你以為我會就這麼被你擺佈嗎？」
住口，伍迪！住口！這裡有兩個異能者啊，你別再挑釁了！
布宜斯額頭的青筋跳起，握緊了拳頭就揍了伍迪一拳！
那重擊的聲音彷彿打進了鷹的胸坎，心臟收縮成了一塊石頭。
仔細想想，伍迪不是這種不會看事態的人，他只是受到驚嚇了。
布宜斯將軍，快停手！我會勸他不要變成國家警察的！
要不是這個時勢所逼，誰會願意為國家政府賣命？
誰會願意成為異能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伍迪明明吃痛地嘴角流了血，卻還是像瘋子一樣大笑。
「媽的！」瓦克少將也抽出了刀，邊罵邊往前似乎要打伍迪一頓。
布宜斯憤怒地又高舉起手臂，又往伍迪臉上揮去。
鷹倏地從腰間拔出彎刀，雖然有一瞬間是想著砍斷布宜斯的手，
但回過神來，他矯正了行動，他要馬上、立即把伍迪這家伙給敲昏，
這是解決紛爭最快的方法，免得他就這麼亂講話下去，葬送了自己這條命。

可偏偏在他鎖定目標的時候，
他發現伍迪滲血的嘴角透露了出一抹冷酷又自信的微笑。
鷹忽然看明白了，伍迪那樣暢快地大笑跟挑釁，
並不是害怕，也不是痛苦抑或絕望，
而是真誠地在為了他已經看出了殺死布宜斯的機會而喝采。

布宜斯落下的拳頭被伍迪的手接住，還來不及換手，
伍迪的頭髮就自己動了起來，纏住了布宜斯揪住他頭髮的那隻手，
布宜斯頓時雙手受制，只見伍迪好整以暇地用剩餘的一隻手，變出了尖銳的冰刃，
瓦克看出破綻，大叫了一聲！但是他離布宜斯還有一段距離，根本來不及出手！

刀鋒在布宜斯因驚恐而放大的瞳孔前停了下來，伍迪停手了。
布宜斯定神，趕緊從伍迪無力的手和頭髮中，抽回了雙手，向後拉開和伍迪的距離。
「嗚… …」伍迪伸手扶住血流不止的腹部，跪到了地上。鷹手裡握著滿是鮮血的彎刀，向布宜斯的方向退去。
「布宜斯長官，他的頭髮會動，是我沒有向您報備，十分抱歉。」鷹淡淡地說。
「做得好，鷹。」布宜斯驚魂未定地喘著氣，「瓦克，你傷勢如何，還能領軍嗎？」
「幹，布宜斯，」瓦克繞過伍迪走近布宜斯身旁，「你他媽想嚇死誰？我自己是好的很啦，但士兵們大部分都歸西了。」
「好，太好了。剛剛政府那大砲一擊，彈藥放得太多，引火自燃了。我之前分出去的軍路，已經突襲成功，現在那裏兵荒馬亂，很快就能衝破這一個防線了。」布宜斯說。

「我剛還想說他們怎沒繼續攻擊咧，他再殺一波，我們就玩完了。」瓦克嘖了一聲。
「我先就地處置傷兵，你去領剩下的兵力回營。」布宜斯說。
「那他呢？」瓦克瞄了一點伍迪，問道。
「鷹，跟我來。瓦克，收拾掉他後過來找我。」布宜斯說。

「遵命。」

鷹回望了一眼躺在逐漸擴散血泊中的伍迪，
散落的藍色髮絲和蒼白的臉，
明明已經過了大半悲傷的日子了，
最後怎麼還是這樣子的結束呢？
身為目前還活著而且最愛你的人，
一直都希望你能每天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
我曾經說過貧民窟就是你的家，而我們是你的家人，
好希望你就可以停止尋找避風港，享受這樣的幸福了。
可偏偏我們注定不是這樣走下去的。

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那樣耀眼、自由、高傲的你，
是我這輩子，最難以原諒的敵人；
卻也是我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朋友。
我從來就摸不透你，
你卻總能看穿我的心，
或者我本來已經看見了你的樣貌，
而我最後卻選擇蒙住雙眼。
你的城堡其實很小很小，
牆卻築得老高，
我攀上了牆，
你卻關上了門，
我在沒有陽光的城堡裡，
害怕著你。

晚安，伍迪。
再多不捨也只能
濃縮成一句話了。